嗨特小说>古代言情>当丞相和陛下灵魂互换后>第41章 孤身

  再逢前世故人, 沈慕安一瞬恍然,许久才喃喃道:“……你是何人,缘何来此?”

  “微臣, ”对面的男人显然不知道他的出现在沈慕安心中激起了多少波澜, 仍旧温和笑道,“中庶子苏墨秋。”

  ……当真是他?

  不对,沈慕安猛然转醒, 他记忆里的那个人,从来都是冷酷而谨慎的,甚少对人笑颜相向, 不屑流露出一点多余的情感。沈慕安也很少从他面上瞧见过别样的神情。

  唯有……

  唯有自己将淬毒的利刃捅入他心口的那一瞬,沈慕安才从他那张冷然俊美的面容上,看出了惊异、不甘和愤恨。

  真是可笑,沈慕安下意识地想。

  自己亲手给予了这个人死亡, 到头来重生之后,他却说这一次是为了自己而来。

  沈慕安在心里讥讽一笑,心道又是什么哄骗人的花招?

  只可惜他眼下是太子, 虽然是一国储君,却尚不能随随便便取人性命,否则他一定要杀了此人, 把危险扼杀在摇篮里。

  于是沈慕安便将自己小心翼翼地伪装成了一个虚心求学、不谙世事的孩童,向面前的先生一次次“求教”。

  只是听罢苏墨秋所言之后,沈慕安心下一瞬间五味杂陈。

  这些筹划, 当真是在为自己着想, 也和自己前生的所作所为不谋而合。

  那一刻沈慕安几乎都要怀疑苏墨秋也是和自己一样的“重生者”了, 他暗中打量着苏墨秋的眼神,试图从中寻觅出几处破绽。

  “……殿下?”

  发觉沈慕安一直端详自己的苏墨秋感到有些奇怪:“莫非是微臣说错了什么?”

  “没有, ”沈慕安此刻笑起来还真像个天真无邪的孩子,“先生说得极好。”

  然而他依旧紧绷着神经,不敢懈怠分毫。

  若苏墨秋知道前生的故事,带着记忆,那么他此番特意接近自己,为的是什么?

  ……杀了自己,而后报仇雪恨?

  眼下自己碍于太子的身份,不能随意处置苏墨秋。但这些都不要紧,他一定会找到这个人的把柄或是软肋,从而将他逐步掌控,到那个时候再除掉他也不迟。

  于是他开始故意找机会让苏墨秋和自己私下独处,而后言语试探——譬如那一次他予苏墨秋一壶烈酒,将他灌醉之后,便开始旁敲侧击。

  首先沈慕安要确定,苏墨秋是否真的有上一世的记忆。他望着醉眼朦胧,趴在桌子上昏昏欲睡的男人,状似不经意地用手拉了拉苏墨秋的衣襟。

  “……殿下?”苏墨秋迷迷糊糊,“干嘛啊,殿下……”

  沈慕安像是闲聊般随口道:“前些日子太傅跟我说,先生品行他虽不喜,可先生的那一手好字他却很是欣赏。”

  “……欣、欣赏?”

  苏墨秋不知这是沈慕安有意意识的试探,闻言忽地一怔。

  沈慕安则是等着苏墨秋的回应,若他真的是自己上一世的宿仇,那他应该记得魏歆夸过他书法的那件事。

  ……只不过,并不是今年,而是泰常二十年,明年的事。

  他若是记得,那说明——

  沈慕安意味深长地轻笑,等候着苏墨秋落进圈套。

  苏墨秋却是脑中一麻,后知后觉地冒出来了冷汗。

  ……怎么办?他字虽然不算丑,可是……可是他哪会写毛笔字?他连毛笔怎么拿都不知道!

  完蛋了完蛋了,这要是哪天魏歆或者是沈慕安一时兴起,让他当面露两手书法,他岂不是直接露馅?

  苏墨秋默默在心里流下了悔恨的泪水:明日酒醒了,他就连夜学习书法。

  于是他心一横,干脆闭眼装醉耍酒疯:“魏先生啊?我当是谁呢,那个老古板他不嫌弃我就算万幸了,还赏识我?殿下别拿我开玩笑了。”

  ……怎么回事?

  沈慕安一怔,他是真的什么也不记得,还是故意想蒙混过关?

  他不相信,又道:“先生往日不是最喜书画,因此还同安平王养子时时往来吗?我打算送先生一幅前朝真迹,先生意下如何?”

  苏墨秋闻言大感疑惑。

  剧本里的这位“奸相”是个配角,因此全文里没有留给他太多的笔墨,苏墨秋翻来覆去地研究了好几遍,也只知道这个人有一定的“文学修养”,品味也不差,但具体是什么样的爱好,什么样的品味,就没有更多的描述了。

  原来……这位“正主”还是个风雅之士?

  “这……殿下,有道是无功不受禄……我……”

  嗯?这又是怎么回事?

  这人前世不是不喜欢金银珠宝,最喜名人书画的吗?以至于不少想要行贿巴结他的官员,都不是直接奉上真金白银,而是花大力气寻求名家真迹,以求投其所好,谋个一官半职。

  莫非他酒醉是装的?还是说……

  还是说他见是自己在问,所以一直保持着警惕,不敢接话也不敢承认什么?

  “你不想要?”

  “殿下误会了,我又不是这儿的人,”苏墨秋趴在桌上无意识地小声嘟囔,“我要这些干什么……”

  ……不是这里的人?不可能,苏家三四代人都生活在平城,什么叫不是“这里”的人?

  他真的醉了,在说胡话?

  沈慕安原本是来试探他的,到头来却被苏墨秋这一系列的反应弄懵了。

  所以到头来便成了这样可笑又无奈的局面:原本被试探的人拉着试探者的手,借着酒劲喋喋不休,企图让他理解自己的真心。

  那晚回去醒了酒之后,苏墨秋便要苏砚给他找来了字帖,每日对着不断练习。

  起初不仅他的字滑稽可笑,墨水也弄得到处都是,苏砚见他满身满脸黑色汁水的模样,忍不住莞尔道:“都说人如其名,你这一身都是墨水,还真是苏‘墨’秋。”

  苏墨秋小声嘀咕:“你与其在那儿调侃,不如来帮帮我。”

  苏砚道:“你干嘛非要练字不可?”

  “……还不是殿下说我,”苏墨秋道,“他说我的字好看,万一露馅了可怎么办?”

  苏砚望了一眼纸上墨痕,摇了摇头道:“我看你任重而道远。”

  沈慕安自然不知道苏墨秋回去之后做了些什么,他只知道自己先前的推测,或许是真的错了。

  ……难道这个人痛改前非了?

  沈慕安半信半疑,可他的确找不到别的凭证,用以证明苏墨秋这个人对自己怀揣着敌意。

  没有证据就不能轻易下手。

  沈慕安到底不是会用一个“莫须有”的罪名将人逼上死路的昏君暴君,若此人这一世当真愿意为自己出谋划策,沈慕安没有必要将他赶尽杀绝。

  思索了一番之后,沈慕安认为如今自己该做的是隐藏好重生的真相,与此同时也小心对待苏墨秋,观察此人的目的,若他真是一心为国,那沈慕安不介意在这一世同他化敌为友。

  只要他能为自己所用就好。

  沈慕安从如潮往事里回过神来,抬头只见一片澄明月光。

  前生种种潮汐般退却,沈慕安只觉自己仿佛走在空无一人的沙岸上,无人作伴。

  “先生,”高纫兰见沈慕安独自一人于庭院中徘徊,忙上前递了件厚衣,“春寒料峭啊。”

  沈慕安摆手示意不必,问道:“你收买的那个伊陵,可查探到什么新情况吗?”

  “暂时没有,”高纫兰答道,“只怕赫连伦还在犹豫不决之中。匈奴再怎么说也是他的故国,他若是和休利火并,就不能再回头了,只有弑兄夺位一条路可走。”

  “不过……”高纫兰又道,“南凉使团那边,倒是有些动静。”

  “哦?这话怎么说?”

  “源司繁他似乎察觉到了异样,”高纫兰道,“所以打算提前离开平城。”

  “南凉皇子是个聪明人,”沈慕安道,“他知道是非之地不宜久留。”

  “那,”高纫兰道,“需不需要派人跟踪他们?”

  “不必,”沈慕安道,“他们要走便让他们走,无需强留。”

  “是。”

  “且慢——”沈慕安叫住了高纫兰,“我方才想了想,既然咱们决意放人走,就不如把这个人情做到底,你通知礼部的人给他们多准备些贺礼干粮拿给他们。”

  “先生这是……”

  “来日要取西北诸国,不能只靠攻城略地,”沈慕安沉声道,“人心同样重要。我不要他们屈从于大魏的武威,我要的是他们心服口服。”

  “是,学生这就去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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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殿下,您当真决定要走?”斛律呈问。

  “是,你们都去准备准备,”源司繁道,“明日就随我启程返回南凉。”

  “为何?”

  一旁的独孤郁却是瞧出来了各种端倪,他道:“依我看,殿下是担心匈奴与大魏开战,路途难行,而后将我们也卷入其中。”

  “南凉并非强盛之国,不过是在匈奴、大魏、以及东晋的夹缝中求生罢了,”源司繁的眸子映着忽明忽暗的烛火,“稍有不慎,一着行错,很有可能便会迎来灭顶之灾。”

  独孤郁道出了源司繁心中所想:“所以我们能不冒险就不去冒险。”

  源司繁点了点头,吩咐道:“尽快收拾行李,明日天一亮辞别魏帝,我们便走。”

  “报——大魏来使求见!”

  “谁?”源司繁讶异道,“这么晚了他们这是来做什么?”

  使者拜道:“殿下不必担忧,我主心知殿下不会在此久留,所以特来遣我为殿下送上沿途所需银粮,还望殿下笑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