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当丞相和陛下灵魂互换后>第35章 得失

  “大人的命令, 我一定照办,”乌若留道,“只是……我瞧大人似乎还有心事?”

  述律丹摇头叹息道:“你跟我日子最久, 到底瞒不过你。”

  “前日我向父王进谏, 劝他多施仁政,少行杀戮,没想到反而惹得他大怒, ”述律丹仰头望着天空中远去的苍鹰道,“擅施刑罚,不得人心, 终究不是长久之道。”

  他说到此处,又转身看向乌若留道:“你知道我们和中原争锋相对这么多年里,为什么一直都没有占据上风吗?”

  乌若留似懂非懂:“大人怎么看?”

  “你知道为什么中原汉人一提到我们,都深感厌恶吗?”述律丹仿佛自言自语一般道, “因为在他们眼里,我们只知道杀戮抢劫,所到之处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如同强盗,没有人会愿意让一群强盗统治的。”

  “大人慎言啊,”乌若留小心翼翼地提醒道, “这话要是让有心之人听了去……”

  再添油加醋地报给您的父王怎么办?

  “那就让他们去说,让父王好好听听,”述律丹言语之中不免夹杂怨愤, “我从来问心无愧, 还怕那些流言蜚语吗?”

  “大人,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啊,”乌若留劝道, “您以前不是常说,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吗?”

  述律丹的神色和缓了些,但依旧忧心忡忡:“我年少时去过中原,曾听一位先生说过,若想要问鼎天下,靠得不是强兵利剑,而是人心向背。”

  乌若留没去过大魏,不知道他说的是谁:“哪位先生?”

  述律丹不再答话,只是笑了笑。

  “他现在应该位极人臣,实现自己当初所愿了吧。”

  “今日殿下可以随意一些,想要什么就点什么,”述律丹记忆里的苏墨秋永远是那副言笑晏晏的模样,“我帮殿下埋单。”

  “什么叫埋单?”

  苏墨秋挥了挥手,示意述律丹别往心上去:“就是我来垫付银两的意思。”

  “不过殿下年纪小,这酒就不给殿下喝了,”苏墨秋笑着给述律丹倒了一碗热茶,“殿下明日要是喝得不省人事,只怕使团中就要有人跟我过不去了。”

  “那是因为你不擅长喝酒,”一旁的沈慕安无情点破,“怕在外人面前丢脸。”

  “太子殿下,”苏墨秋无奈道,“怎么老是喜欢揭我老底呢?”

  “对了,殿下打算在这里待几日?”苏墨秋又道,“要是日子长,我就教殿下玩点中原的游戏。”

  “你也就会这个,”沈慕安道,“凡是跟学业有关的,你都不擅长,凡是跟学业沾不上边的,你搞得风生水起。”

  苏墨秋哭笑不得:“太子殿下,怎么又开始戳微臣的痛处了。”

  “是吗?”述律丹望着苏墨秋的眼神其实一直都带着点崇拜的意思,“我一直觉得苏先生是位学识渊博的人。”

  “……他?”沈慕安笑着指了指苏墨秋,颇为无奈,“他那是六艺不精,五谷不分,四体不勤,三心二意,一窍不通。”

  “太子殿下你……算了算了,”苏墨秋道,“反正你这样拿我打趣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你看,”沈慕安道,“他自己都承认了。”

  述律丹被这两个人逗得直笑,忙喝了几口水缓缓,随后又道:“我觉得慕安和苏先生倒是很相配。”

  沈慕安一口茶水险些喷出来,他轻咳了几声:“你别胡说八道。”

  “你们其实都很了解彼此,”述律丹说到这里,神色忽而有些黯淡,他想起了自己的故乡和亲人,“虽然好似说了些很过分的话,但这一切都是基于你很了解他的基础上的。”

  “……是吗?”

  桌子对面两人明显都没意识到这一点,互相尴尬地对望了几眼后,苏墨秋才道:“殿下这是拿我开玩笑呢。”

  “没有,我是认真的,”述律丹一手托腮,“我是真的觉得,若是我日后也能有一人知我心,这比什么都重要。”

  “那好,”苏墨秋笑着举杯碰了碰述律丹面前的茶盏,“那这一杯就祝殿下愿景成真。”

  沈慕安道:“愿望说出来,可就不灵了。”

  “今夜中秋,月圆人团圆 ”苏墨秋凝望着窗外的一轮圆月,“怎么不就适合许愿了。”

  “你能有什么愿望,”沈慕安埋头夹菜,“升官发财、大富大贵吗?”

  “臣虽然是个俗人,但也不至于这么俗吧,”苏墨秋持盏俯瞰着高楼窗外络绎不绝的人流,“臣的愿望么,说大不大,说小也不算小。”

  “别卖关子,”沈慕安道,“有空瞎张望,不如吃点菜,省得凉了。”

  “两位殿下,”苏墨秋道,“你们朝下看,能看到什么?”

  述律丹顺着苏墨秋的目光望去,看着街市上来来往往的人:抱着孩童的少妇,悄然携手的情人,忙于交易的商贩,这些人面孔各异,却皆是凡间众生。

  “……来来往往的人,”述律丹道,“都在庆祝中原的节日。”

  “这是人间啊,这就是众生,”苏墨秋道,“没有他们,也就不会有这凡世光景。”

  “越是居于高位者,目光反而越是应该向下看,”苏墨秋又道,“人心似水,民动如烟。取天下也好,治天下也罢,说到底,为的都是庙堂之下无名无姓的众生。”

  述律丹思及此处,轻声道:“要想进取中原,进而问鼎天下,就必须掌握住民心,让他们打心眼里对我们服服帖帖才行,否则终究无用。”

  乌若留点了点头道:“还是大人想得长远。”

  “所以我才劝父王不要因为一时的喜怒而擅杀臣下,”述律丹叹息道,“这些年来,他的所作所为我们都看在眼里,父王为人残忍嗜杀,时常将弓箭放在身旁,从前凡是他厌恶之人,就直接射杀。这样的□□,焉能长久?”

  “大人、大人,”乌若留拼命撞着述律丹的胳膊,“慎言慎言!这样的话您跟我说说也就罢了,出去之后可……可万万不能告诉别人……”

  “……我知道了,”述律丹怅惘地闭上了眼睛道,“你且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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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件事断不能就这么罢了,”沈慕安道,“如此耻辱,朕绝不会咽下这口气。”

  苏墨秋谨慎地观察着沈慕安的神色,最后道:“臣觉得这件事有些蹊跷。”

  “你说。”

  “陛下说昨日见到匈奴使团,他们虽然已被我们密切监视,却并不慌乱,”苏墨秋道,“微臣觉得,他们或许早就知道了前线的情况。”

  “微臣虽然不懂兵法,却也知道短短几十日内由大胜转为大败也不是件容易事,”苏墨秋又道,“除非这一切从一开始就是计策,匈奴只是佯装战败,为的就是引我们孤军深入,而后将我们一网打尽。”

  “而且……还有一事,不知陛下先前可有注意到?”苏墨秋询问,“上一次送来了前线的战报,可是派往蒲板的细作们,却没有送回来一点可靠的消息。”

  “你的意思是说,这些人很有可能已经被匈奴发觉了?”沈慕安道,“所以前方也很有可能一直收不到情报,或者干脆收到的就是完全错误的消息,这才导致后续判断失误,踏入了匈奴人的圈套。”

  “微臣正是这个意思。”

  “白鹭阁这些年来到底在干什么?!”一而再再而三的疏漏终于让沈慕安忍无可忍,“宣闻玉腿废了,怎么连眼睛也跟着废了?他要是不想做这个都统,朕明日就可以让他告老还乡。”

  “陛下息怒,”苏墨秋道,“微臣以为,白鹭阁之衰落,不可全系于宣大人一身。”

  “人本就有情有欲,白鹭阁的人自然也不例外,陛下严厉禁止他们和外臣交往,可是就一定能阻止他们心里不打这样的念头吗?”苏墨秋决然道,“不可能。”

  “赵子鱼一事绝非个例,既然这里面会有第一个人被旧情和金银收买,就一定会有第二个、第三个,”苏墨秋又道,“而且这只是被陛下发觉处置的,潜藏在其间的人,又有多少?”

  “但是陛下如果决心要查,就必须一查到底,不可半途而废,否则陛下从今往后在百官心目中,都再无威信二字可言,”苏墨秋起身道,“陛下要查,就不仅仅要查一个白鹭阁,就得下猛药,去沉疴。陛下若无此等决心,那——”

  沈慕安打断道:“朕之心先生最知。”

  突如其来的言语让苏墨秋一怔:“陛下此言,折煞微臣了。”

  “先生不会轻易开口,”沈慕安已然掌握了苏墨秋每次言语的规律,“既然开了口,就必然是心中有所计划,只是还没得到朕的准许而已。”

  一不小心让沈慕安说了正着,苏墨秋下意识地躲避着他的目光,试图狡辩道:“微臣每次只是刚好有感而发……”

  “说吧,”沈慕安道,“先生又想有什么‘大不敬’之举?”

  “微臣只是想向陛下借一样东西,”苏墨秋连忙否认,“微臣对陛下绝无不敬之意。”

  “是什么?”

  “不知道陛下可有听过一则寓言,”苏墨秋道,“叫做狐假虎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