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桂花黄>第25章 药香

  李云出门的时候差些让急行而来的轿子给撞了。身旁的白公子及时拉住他退了一步,才没磕着碰着。轿夫慌慌张张地踩住脚步,人没撞上,倒是轿子里的罗洪被颠了一下。罗洪刚在白府里受气出来,正是满腔怒火无处宣泄,探出头来正欲撒气,竟认出那是白公子,脸上更黑了。

  娘是个泼妇,儿子是个疯子!白府上下没一个好东西!不过碍于白公子手脚功夫挺厉害,罗洪不敢随意触霉头。“晦气!”罗洪啐一口,悻悻地骂着轿夫,走了。

  李云二人无端端被骂,但是轿子走得快,眨眼就拐弯没了踪影。李云愤愤暗骂“你才晦气”,然后继续哄着白公子上了侯在不远处的马车。这是齐帘替他们备好的。李云自昨夜就下决心将白公子带到秦大夫那儿去。本想大清早就出门,结果让白夫人耽搁了好一会。

  备车一事也不大顺利。李云唤不动下头的人,只能请齐帘出面。齐帘想着好端端的,怎么跑那药房子去,自然不肯。李云假意咳几下,直把齐帘咳得脸上褪色,立马给他备了马车。待他拉着白公子出门时,齐帘却将人拦下了。三人在院子门口对峙。李云不吭声,抬眼朝白公子看去,眼神直晃晃的,那点小心思不言而喻。白公子眨眨眼,向齐帘看去。齐帘让白公子盯得浑身不自在,就去瞪李云。就这么一个来回,完全不用浪费口舌。白公子先迈出脚步,齐帘只得由他们去。

  秦大夫住得远,刚好与白府一个在南一个在北。马车辘辘向前,李云从窗口处探着头去看路。白府大门渐渐远去,最后拐角就没了。但是大路继续往四面八方通去,好像没有尽头。他手里攥着白公子的手,手心有点热。李云没有回头,他看着外头出神。

  路上颠颠簸簸的,经过的路口时宽时窄,有时人潮拥挤,有时冷冷清清。身后的人靠上来,轻轻在李云的头上蹭了蹭。他比李云高,就这么蹭在对方身上,也一同往窗外看去。此时的天色还是灰蒙蒙的,雾气并未散去多少。两人这么看向外头,路的远方并不清晰。

  但很快,马车就停下了。

  秦大夫家门很小,贴着一副红对联,已经有些褪色了。上头字迹尚缺笔力,显得稚气,但胜在顺眼。只见那处宅子开了门,药香味儿就先一步冒出来,冉冉不绝。

  治不了

  大清早的,秦大夫家门还算热闹。来来往往的好些都是邻里,不是小毛病过来找秦大夫看看,就是送东西过来的。见白府马车停在门前了,纷纷侧目打量。待里头人下来了,其中一人一身锦衣、面容俊朗的,那些眼神便奇奇怪怪起来,各种心思都有了。

  李云领着人进去后,在窄梯上唤住正要上楼的秦大夫。秦大夫手里拿着药材还在想事情,一回头见是李云,倒是挺高兴,嘴角正要笑呢,可扫了眼他身后的白公子,嘴边立马就塌下来了。原本磨磨蹭蹭的脚步当即矫健起来,咚咚咚地几下,大步流星上了二楼去。李云喊都喊不住人,心急之下,让白公子寻个地方坐着歇息,脚下生风也跟着咚咚咚跑上了二楼。

  小宅子的二楼比下头宽敞多了,就是不少柜子或开或闭,随意搁置着,满地散开不少纸墨及药材片儿,到处零零乱乱的,也就靠窗的地方简单搭起的木床还算整洁。

  秦大夫拨开一处纸堆,露出桌子一角,刚把手上的东西放下,李云就追上来了。秦大夫问他咳嗽好些没。

  “没见咳了。”李云答,见他神色没有刚才那么冷,张嘴就问:“秦大夫、您老人家能给我家公子把个平安脉么?”

  秦大夫哼一声:“给他把的平安脉还不够多么!”见李云又要说话,直接打断道:“走罢走罢!他这症少来烦我!老头子治不了!”

  李云一听就急了:“您医术妙手回春,怎么就治不了呢!”

  “你小子操什么心!”秦大夫扬声斥道:“整个白家都给他劳心劳力的!你倒不如先顾好你自个!”

  这道理李云怎会不懂!可他就想操心、偏要操心、止不住操心!于是让秦大夫一骂,他更来劲了:“他们归他们!我就看不得他这般!您老就去看看罢!”

  “你不听老头子的话,早晚要吃亏!”秦大夫一口气憋得胡子都抖了抖,本又要训他的,但见李云身后窄梯的栏杆处半遮半掩着一张脸。栏杆的阴影模糊了半边脸,唯一能看清的是另一边脸上黑兮兮的眸子。眸内无光,冷冷清清的,就这么盯着他俩。

  秦大夫话都哽住了,再看李云,一脸心急如焚。本来出口的话都消失在欲言又止之中,微微佝偻的背影顿时苍老了好些年岁。

  “走走走!”他打发李云。孰料李云噗通跪下来,嗓子都急哑了:“秦大夫、秦大夫!医者慈悲、您就当做善事——”

  秦大夫转身就走,李云扑过去拉住他的衣摆,却听他冷声道:“病不在身,怎么治!”他唬一句,砸得李云手足失措。人倒是溜得快,赶紧跑到楼下去了。李云才回头,人早没影了。待李云跑回楼下,秦大夫不见人,便连白公子也没在屋子里。李云慌慌张张往外跑去,正好在左边的廊道上看到蹲在一角的白公子。他正专注地看着一排药炉子,药香氤氲在四周,能模糊了一个人的眼。

  李云万般疑惑。

  病不在身,那在何处?

  老鼠

  李云在秦宅里耗了一个时辰,只是秦大夫有心避而不见,最后两人只能灰溜溜地回白府去了。还没踏入院子,远远便听见齐帘扯嗓子吵。

  “急什么急!不就府里闹老鼠罢了!哪怕生一窝崽子、姑奶奶照样能药没了!”齐帘刚吼完,正好李云二人已经到院子门口,她便闭上嘴了。

  跟前被训得战战兢兢的护院赶紧答:“我这就去!”

  “等等!”齐帘唤住人,又见李云他们越走越近,眉头一皱:“不省心的东西!还是我去!”于是就跟护院匆匆离开,差些在院子门口与惠萍撞上了。

  “净嚷嚷、就不能收敛一下嗓门么。”惠萍板着脸,“还嫌事儿不够闹!”最后这句说得很轻。齐帘难得被训,居然也忍下了。

  此时已经是晌午,惠萍送饭过来,热菜凉菜,硬是布满一桌子——说是经昨日一遭太劳累,夫人特意安排菜肴给食补食补一番。可约莫午后时分,惠萍又找来,说李芳有事寻他。李云跟她出去,结果被带到白夫人的院子。

  李云这才悟了:原来二姑只是个幌子。

  惠萍抿抿唇,叮嘱他:“李云啊,我知你通透。夫人是嘴硬心软,最是疼少爷。你凡事顺着,就不会出乱子。知道不?”

  “夫人找我是、是啥事?”李云一头雾水。

  惠萍也一问三不知,只能交代李云几句,就领着人进去了。凑巧的是齐帘也在,正与白夫人说起府上的老鼠来。李云只是含含糊糊地听到几个词,齐帘便止住话,退出去了。

  忌讳

  白夫人林绯长相慈祥,眉目间可见白公子几分影子。可即便如此,李云还是自心底里头惧怕这女人。是以他在白夫人跟前一直缩着肩膀,畏畏缩缩的,有点窝囊,非常不讨喜。白夫人细细看了他,笑起来,说:“怎么还是怯生生的。”这话是对一旁的惠萍说的。

  “来来、”白夫人将他招到身边,拉住李云的手腕,抬头打量了对方的脸,说:“身子好些了罢?听齐帘说的,先前是喝了酒、闹咳嗽厉害?啧!这不才好些么、怎么不忌口呢!”又对惠萍道:“你与齐帘多照看照看。”惠萍连连应声。

  “不能坏了底子,得多注重注重。”白夫人淡淡笑着,“今日去秦大夫那头,可是探平安脉去了?”

  李云懵了一下,答:“小的、小的带少爷看症——”腕上蓦地被攥得生疼!

  “李云呐、”白夫人紧紧盯着李云,没再笑了:“你年岁还小,做事不知轻重。若是身体不适,让齐帘安排安排,不要随意往秦大夫家里跑动。

  “我儿呢、自幼厌恶瞧大夫,更是受不了一屋子药味。你领着他往药屋子里走,他难受也不会与你说。

  “再者、病在你身上,他往那处跑、不净受罪么。”

  最后白夫人拍拍他的手背,笑了:“你好生伺候我儿,白家定不会亏待你。”

  一串话下来,李云只觉自己里外都戳满了刀子。

  失魂落魄地出了院子,李云在廊道上看着屋檐剪影又长又暗,像一把尖刀,一直伸到白夫人的院子里头。就这么走着,不一会惠萍追过来。她脸色难看,张望四周之后朝李云低声说:“你真糊涂!怎么把少爷带到秦大夫那儿了!夫人最是忌讳这事,下回莫要再犯!”

  李云点点头,没吭声。

  “府里规矩多,事情也繁杂,能少费心就是好事。日子平平静静的,于你才是最好的。”惠萍不敢逗留太久,劝了一下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