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桂花黄>第23章 冬至

  后来日子过得简单,就是有些小事不顺心罢了。

  李云自病后身子骨就较之前虚弱,天气一凉还惹上咳症,有时候半夜里咳得不得好眠。白夫人听说后,赶紧又找来秦大夫。老大夫气得胡子抖几抖,骂了前来的下人:“都说大病要养!着什么急!先前开着的药可有好好吃呀!”齐帘一听,猛地记起这段时日李云见身体大好,也没上心要喝药。碰巧白府旗下的庄子要盘账,白夫人吩咐白公子随白管家同去走一趟,权当增点见识——毕竟白家就这么一个独子,这担子总归还是得扛的。白公子这么一走,李云更是肆无忌惮,煎药的下人省了功夫,自然没再熬药。直到夜里咳得气都喘不过来,眼泪直冒,李云才知道难受。

  是以齐帘朝李云撒了一通脾气,夹棍带枪地训得李云抬不起头。惠萍知晓后又来责骂几句,但在李云喝药时还是贴心地弄点茶果来。待白公子外出一趟回来,李云咳嗽已经好了许多,就是偶尔夜里稍微有些动静。

  才一声轻咳,白公子便醒了,伸手给他轻抚背,李云居然没醒,动弹一下继续睡得香。次日,白公子亲自去请秦大夫。老大夫依旧满嘴怨言,可见着李云时就有些和颜悦色,看了症后还细细交代许多话儿。李云听得糊涂,幸好都有旁人给记住了。

  李云需要忌口的东西颇多,平日里虽说都沾不上,偏就连甜食都要忌口。李云没留心听,还是后来一段时日没吃上甜汤才发觉的。他不敢多嘴问,时不时发愣中想起来就咽咽喉,好是可怜的模样。

  那时候已经入冬了,临近年末,白府上下开始筹备过年。

  李云现下虽说是伺候白公子,实则就是个闲人。后来众人年关忙碌,便是白公子也开始跟着账房先生忙东忙西,更是没人管着他。凑巧有日陆有恒寻来,让他到家中吃顿饭。白公子当日不在府上,李云便跟惠萍提一句,只是惠萍当时忙得头晕脑胀,尚未回过神,他早跟着陆有恒走了。

  刚入陆家门就嗅到饭菜香,再走进去些,邓赖云正在忙活,抬眼见他俩来了就笑:“你俩可回来了。”接着赶紧招呼房内的李芳夫妇。

  李云怯怯喊了声嫂子,待李芳夫妇出来,他杵在原地又干巴巴喊了他俩一声。陆有恒无奈发笑,边按着李云的头将人领到桌子前坐下,边说:“这傻小子,都是自家人,客气啥呢!”

  陆家饭菜尚算可以,普通人家热热闹闹吃顿便饭,总有些烟火气息。陆大爷还买了酒,毕竟天寒地冻的,就连李芳都愿意喝上一点。这饭吃得快,陆大爷有些喝高了,让李芳伺候着回房内歇息。邓赖云收拾了碗筷,又弄了点下酒菜,独留这两兄弟在桌前继续聊。

  只是李云本来就话不多,陆有恒又是个直性子,担心话太多太直,伤了兄弟感情。还是邓赖云看不过眼,过来给自家相公倒了酒,半取笑:“家中陆郎提起弟弟啊,总说你俩感情最是好了。今日也是,大早上还未出门呢、就说弟弟会过来用饭,千叮万嘱多做几个菜,差些误了出门的时分。”

  陆有恒酒气上头,虽说还算清醒,听得脸上别扭,嘴巴倒是老实,道:“今日冬至、能一样么!”顿顿,好似有些不好意思,斜着眼看看李云,又看看发妻,扭捏极了,才朝李云说:“一家子人吃顿饭,聚聚。过了今日是又长一岁,你可就十七了。”

  李云冬至出生,到今日,刚好十七。

  室内忽而静了静,邓赖云瞧着陆有恒闷头喝酒,而李云没接话,捧着碗也低头慢慢啜一口酒,细细看着才隐约发现他眼眶发红。她抿抿唇,似笑非笑,若无其事地给他两兄弟添了酒就走开了;边走边发笑,暗忖这兄弟两真有意思,心疼人还都不好意思了!

  将要入夜时,惠萍后知后觉,想起李云还没回来,立马派人到陆家去接。孰料陆家堂兄弟体己话难得说一两句,结果都扭扭捏捏的,净喝酒去了。陆大爷也就买了一坛酒,陆有恒灌得多,醉得厉害。李云喝了三碗,出陆家门时脚都是飘着的,神智已经糊涂了。

  来接他的是个护院,与李云还算相熟。看他醉酒不闹腾,顶着满脸红彤彤,走起路还要眯着眼寻路,只好半扶着他往白府走去。护院骨架子大,脚程也快,带得李云三步并两步走得飞快。李云晕乎乎的,好似踩了云在街上飞,误以为自己得道成仙了。霍地、迎面扫来一串冷冰冰的流苏,硬是将人冻得哆嗦一番。原来是他两从巷子里急匆匆拐出来,夜色暗沉没看清楚路,差些与擦身而过的轿子撞上了。李云缩缩脖子,有点清醒,努力眨眨眼,白府就在身侧不远,有门倌正要关门。天寒地冷的,护院赶紧叫住门倌,拉着李云快步走进去。

  齐帘得知李云醉酒就过来瞧过一回,嗔道:“怎么喝得醉死!”转头让人弄了醒酒茶。

  那头白公子刚好也回府上来,刚进门就见灯烛光下的李云正瘫坐在桌前,脸上红晕晕一片,手垂在两侧,就靠着下巴尖撑在桌面上。听闻有人进门来就掀起眼睑,眼珠子慢悠悠转着,直愣愣地朝白公子看去。烛火在他乌黑的眼瞳里发亮,好似夜里点起的一盏暖灯。白公子脚下顿住,眼睫颤了颤,回过神时却先把衣襟轻轻拉好,生怕自己整日在外四处奔走的模样不好,入不了眼一般。哪晓得,那张皮囊早把李云醉醺醺的魂儿勾起又放下,搓揉按捏,心肝都酥麻得不成样。

  是以李云先笑,侧脸往桌上一趴,热气不断熏上头,即便桌面冰冷都止不住。

  药铺(上)

  白公子凑过来就闻到酒气,轻声问:“怎么喝酒了?”

  李云醉醺醺的,只知道傻笑,伸手拉拉白公子的袖子。白公子顺势蹲下身来,抬起头,只觉李云垂着眼看下来的模样衬着醉酒的脸,万般可爱。李云确实醉傻了,瞧着白公子蹲下来,还以为对方是坐到椅子上,高他许多的自己是站着的。

  “多、多歇息。”李云结巴:“你出门、累了罢。忙活一、一天,吃了么?我与你温菜去……”说罢双脚软酥酥地拖动几下,腚还贴着椅子没动弹,奇怪自己怎么走来走去都在原地!

  白公子莞尔,将人扛起来弄到床铺上去。李云一下子就埋入被窝中,好似自己被种在云絮中,四周都是软绵绵,不自禁松了气,整个人蠕动一下,差些就拥着被子睡过去。直至身后有人压来,李云跳醒,回头看见散了头发的白公子。

  此时烛火已经灭了,他只能隐约描出对方的轮廓,却清晰地在脑中印出白公子的脸。那张脸越来越近,李云眨眨眼,唇上让人印了一下。他有些困顿,在唇边又被亲一下时含含糊糊问:“吃过了么?”

  “还没。”白公子答。

  “我给你温菜去……”

  白公子轻声发笑,下身往前一拱。李云叫一声,又清醒一些,才发现下身衣裳早脱没了,此时腿大张着,让白公子捅了进来。

  床榻就这般晃了一会儿,灰暗的房内时而传出一声喘,有时候是一声叫,然后榻上人影晃动,时而水声泽泽,白公子忽而问:“身子还没利索,怎么喝起酒来了?”李云被撞得七零八落的,糊糊涂涂听着,好一会才喘着说:“……今日、我十七了……就在恒哥家中喝了点……”话音未落,身上的人就挺起身,宽阔的胸膛好似一道暗暗的墙。

  这么静谧了片刻,李云奇奇怪怪地摸去,先是摸到白公子结实的小腹,往上一点就是胸口。那处扑通扑通地,跳得有些快。

  “吾家阿云十七啦。”

  李云隐约听到这么一句,声音中仿佛夹着笑意,又似乎带着点难受。李云总觉得自己听错了,才勉强打起精神来,腿间异动又带着汹涌情潮突袭而来,他双手抱着跟前的人,只顾着喘了。

  耳边吱呀吱呀的床板摇曳声,一声盖过一声,李云很快就睡过去。

  清晨时分,李云是咳醒的。那时白公子已经出门了,他独自在趴在床上,咳得双眼直冒泪水。齐帘让这撕心裂肺般咳嗽声吓住,赶紧给他抚背顺气。李云还是止不住咳,直到咳得气都喘了、喉咙发痛,最后咳出一点血丝来。齐帘一见红就慌了,立马喊人!

  一下子、四周一团乱糟,李云双眼一抹黑,倒下来了。

  药铺(下)

  约莫是闻到一丝苦味,涩涩的;然后远方有人在说话,自远而近。

  李云眯着眼,入目的是一窄小的耳室,没有窗户,只有一道帘子挂在门口。门外谈话声虽小,但也清晰,正是秦老大夫低声说什么“微火小沸、用水……”。他爬起床,胸口闷闷的,十分难受。好容易出门去,只见外头是一条短短的走道,摆着七八个熬着药的火炉子。走道对出就是屋内的天井,正对面是矮矮的宅子。

  有小童提了干柴过来,见李云醒了,给他指路进去屋内寻秦大夫。横穿天井后是一道木门,一进去就是一面“柜墙子”——一大堵墙都是药铺常用的药材柜子,上头标着字,李云不识字,就光看个热闹了。本来狭小的宅子内还摆着许多工具,有些瞧着眼熟,有些稀奇古怪的。李云看得正起兴,头上突然有人问:“可是稀罕啊?”

  李云仰头,墙边有一道窄小的阶梯通向宅子二楼,秦大夫正扶着梯子栏杆朝着他笑。

  后来李云才晓得,此处正是秦大夫的宅子。

  秦老爷子忙活大半辈子,据闻也曾风光过,后来辞了官在外奔波许多年,终于老得不愿动了,才在这地方添了一小宅子,专心自己的老行当。小药铺并不用于营生,秦大夫整日里就顾着埋头整理医札。加之孓然一身,无亲无故的,便连过来帮忙的小童都是邻里的娃儿。平日里有乡里们帮衬照应,有时候与人看看症,都是小病小痛的,也没收多少药钱;倒是白府时而时给他捎东西,小日子过得挺滋润。

  如今老得腿脚不利索了,不时感慨膝下有儿有女的其实挺好。他老人家还挺稀罕李云的,人老实,品性不错,还有点蛮劲。那点小私心悄悄作祟,是以他指着那些药杵工具,问李云稀罕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