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牵帝衣>第40章 白玉

  长孙少湛转头送了个侍女过来, 朝楚公主还挺好奇的,皇兄会为她准备一个怎样的宫女,趁着闲暇时坐在白玉台的美人靠上,让新来的宫女过来了一趟。

  “你叫什么?”

  “奴名为白滢。”

  “真是好名字。”朝楚公主支颐笑了笑, 白滢并不敢看向公主, 只听见声音很悦耳, 又听见上方的少女轻轻问道:“不过,怎么不太像是宫女的名字?”

  宫女的名字一向也有讲究, 尤其是送到贵人眼前服侍的, 大多朗朗上口,又雅致简单的,寒山宫里的,说真的, 朝楚公主没有在意过。

  白滢眉眼齐整, 说不上很漂亮, 穿着三皇兄宫里的服饰,看着的感觉像洁白干净的羽毛,低下头答:“奴婢原是姓白玉, 被掌事姑姑领到齐王殿下门外时, 齐王殿下在看诗集, 所以三殿下给奴婢赐名。”

  朝楚公主念了一句:“玉山前却不复来,曲江汀滢水平杯。”

  “正是这一句。”白滢垂眸道,从进入寒山宫后的举止言行来看,俨然是经过了严苛的训练。

  朝楚公主却没说什么,白滢这名字原有一段隐事,她少时听说,父皇本是想要取此字予她为名, 也是从这一句诗里出,不知何故又改为幽字。

  巫女可承神之庇护,自然也要承神明怒火,多病多载,佛道中常有代人受过。

  三皇兄的心思里,不知是不是想要以她人代皇妹受祸,取了这样的名字,她拥着翠被,倚腮坐在床上,三皇兄到底是良心用苦。

  “这名字,你原本既然是白玉,到了这里,照旧改回白玉吧。”她可不需要其他人代自己受过,否则,还算什么大祭司呢。

  “既然遣你过来,你必然有些过人之处了。”

  白玉回答:“是的,奴婢从前是跟在三殿下身边的侍卫训练过,故而有一些功夫在身,若公主有难,奴婢还是可以对付的。”

  “如此,三皇兄对你可还有其他吩咐?”

  白玉料知公主会有此问,垂首越发恭谨道:“殿下吩咐奴婢若公主有不妥之处,必要予以跟随,或者通禀殿下。”

  朝楚公主点了点头,不置一词,白玉很快就适应了寒山宫宫女的身份,并没有任何生疏感。

  “殿下爱喝木樨茶,加上两匙桂花蜜再好不过。”白玉说的,都是朝楚公主喜爱的细节。

  朝楚公主疑惑道:“你是如何晓得?”

  白玉眉眼低垂,微笑道:“是三殿下吩咐奴婢记下的。”

  “三皇兄这准备很早啊。”朝楚公主按了按手指,从不知三皇兄对自己如此了解。

  “这么说来,许久之前,三皇兄就准备要把你送来我这里?”朝楚公主捧着下颌,漫不经心的问道。

  “是的,奴婢在两年前就知道要来服侍公主了。”

  朝楚公主如此一想,三皇兄昨夜不过是借了个由头,给自己送了个人过来,怕是这个白玉专门为了送寒山宫来,准备了许久。

  碧桂是寒山宫的掌事宫女,主要负责服侍公主的起居饮食,与其他宫殿不同的是,如祭祀服等关于祭祀的事宜,皆是女官们来亲自掌管。

  总之,寒山宫近前的宫人来历都不小,除却女官们原本就隶属于神殿大祭司,碧桂是皇后娘娘派来的,杏柰是自小服侍的,自然亲厚,绿浓、白苓看着不出众,实则是陛下不放心,命总管刘袭挑选送来的。

  如今,又来了个齐王殿下拨过来的白玉,各处算是齐全了,这些人一个比一个心思细腻谨慎,碧桂也说不好什么。

  她们和下等宫女不一样,出宫的可能性很小,尤其是熟知皇宫辛秘的宫人,终身侍奉的不是没有。

  “日后就是一同侍奉公主殿下的了,白玉姐姐。”公主身边的侍女换了个面生的,斯文小巧,魏明姬多瞧了两眼,听说是齐王殿下送来的。

  长孙少湛与四弟甫一踏入蕴章殿,就听见自家的父皇笑哈哈的,不时发出清脆的果壳碎裂声,还有一种很独特的味道。

  “父皇是要吩咐要交待儿臣吗?”

  “确实。”皇帝看了一眼长孙少沂,暗自摇了摇头,他这两个儿子哪一个也不省心,他犹豫了一下,少湛做的事情让他心情很复杂,趁着他兴致尚好,还是小儿子吧 。

  长孙少湛收到了冷落,眼看着四弟捧着一杯茶水也不喝,怔怔的在听父皇说什么,张了张嘴回答:“儿臣去问过了,景王兄说还有一个半月,倾国使臣就会抵达风浥。”

  长孙少沂被皇帝任命为使臣,待得神女祭后出发前往倾国,也不过是四五月余了,在此之前,长孙少沂需要对倾国进行一些必要的了解,他们此行,不仅是与倾国解为盟友,同时也是获取想要的技艺,但也不是那么轻易就能拿到的。

  他们要的,是利国利民的技艺,而非看着眼花缭乱,实则是个烟火一样的玩意。

  之所以会如此慎重,主要是因为从前在先帝年间,不是没有派遣过使臣前去,以礼相待,还带去了一些羲朝特有的物什,诚意满满。

  然而谁知道会无功而返,俱是因为前往的使臣对这些工匠的技能一无所知,被人欺骗,只带了一堆无用的玩意。

  这一次,依旧秉承着礼尚往来,只不过他们带去的谓之“双刃剑”,既然可以庇护他们,自然也能杀了他们。

  倾国若拿不出十二分的诚意,这一次,就不会那么客气了。

  长孙少沂当初听羲朝使臣被骗之时,义愤填膺,恼恨倾国狡猾,可又叹使臣无知,这一次他亲自前往,必要一雪前耻,要他们恭恭敬敬的奉上。

  好一番摩拳擦掌,等到听父皇交代到后来,若是他们不肯“礼尚往来”,羲朝的礼只好变成杀人的剑时,又颇有两分踟蹰了。

  他只是一个沉浸于诗书礼乐的少年郎,没有几位皇兄的威压,射杀猎物都于心不忍,更遑论亲手去杀掉一个国家的皇族了。

  “你若不成,为父调换人选即可,不必为难。”皇帝作为父亲自诩“善解人意”,也不会难为少沂。

  “父皇,儿臣不是……”

  这话一出,敏王欲言又止,他是这样期盼,但又仅仅为了一些政治手段而退缩,说不出的难为情。

  见他久久不语,长孙少湛想他是在自己面前觉得难堪了,到底是少年气盛,总是不肯在旁人面前丢脸认输的。

  此事若做的不好,的确是颜面上不好看的,而且,还要像前一位使臣一样多少年后都被人骂作愚蠢无能。

  骄傲的孩子是不肯留下这样的污名,至少这个年纪的他是不肯接受的。

  他放下茶盏站了起来,知趣的告退道:“父皇,儿臣先行告退。”

  皇帝也考虑到四子的心情,点了点头:“你先去罢,午后再来。”

  “是。”长孙少湛躬身行礼,退了出去,倾国乃是小国,父皇对其一向以怀柔政策为上,若是他,绝不会纵容至此。

  分明是泱泱大朝,何必拘泥于礼数。

  倾国……也不是什么太老实的,国力有限罢了。

  长孙少沂瞧着三皇兄的背影,想起他红衣圆领袍的,他们晚上穿过华灯之下,一道去云集雅苑喝酒,他就在想,三皇兄其实应当也擅长舞,古时男女以舞祭天,尤其是剑舞,甚是优美清劲。

  自从上次在云集雅苑碰到命案,就再也没有一起出去过了,距离现在,短短两三月罢了,居然有点物是人非的感觉。

  三皇兄进入朝堂,接手刑部,与皇长兄、景王兄之间的沟壑越深,他是不愿意看到的,不过真的到了这种时候,他该站在哪一边不言而喻。

  长孙少湛回到自己的宫殿,就听江改有事禀报,江改迟疑了一瞬,道:“殿下,魏澜说,梁昆要翻案,说自己是被冤枉的。”

  “他胆敢翻案?”长孙少湛的面色凝滞了一瞬,嗓音冷淡。

  不知道是说定了秋后问斩的梁昆,还是当初定案,如今否决的魏澜。

  江改觉得魏澜还没活明白,到底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不论从哪个方面来说,所有人都希望此事尘埃落定。

  而且,这案子更被说是他自己定下来的,难道不怕殿下迁怒于他,江改不知道魏澜究竟是有恃无恐,还是……一腔热血。

  长孙少湛思忖片刻,还是点头道:“既然如此,安排一下,本王今日就见一见他。”

  如果不是因为手下没有得力的人,以及魏家近日开始走上坡路,长孙少湛对魏澜不会那么宽容,他并非是什么太好的人,如若梁昆真的全然无辜,他翻案也没什么难度。

  若只是为了逃避死刑,那么,长孙少湛就不会再如此宽容了。

  谁会在乎是非黑白,他们所在意的,无非就是权柄谁人在握罢了。

  午后再到蕴章殿,不知为何,看的久了,皇帝和曲皇后有时候的神态,居然有点微妙的相似,比如这种一到午后,就看起来很好说话的样子,大抵是夫妻越久越喜好相合。

  皇帝良久方道:“寡人听闻,你在查寻嘉应长公主的旧事?”

  长孙少湛没有一丝惊诧,父皇是如何察觉的,他们都还太嫩了,想要瞒过父皇的眼睛绝无可能,反而一语应了下来:“是,儿臣已经查了月余。”

  皇帝对他的态度早有预料,这几个孩子的性情他还是很清楚的,直白的说:“今日为父召你来,是要告诉你,这件事,到此为止,你不会喜欢最后的答案。”

  皇帝想起少湛的性子,暗地里的阻力对他来说,只会激发他的。

  与其做一个与儿子打哑谜的父亲,皇帝更愿意开诚布公的告诉他,即使你得到了这个答案,你也不会感到高兴,甚至为此付出无法预料的代价。

  “你的母后与妹妹,也会为此而受到伤害。”长孙少湛露出一丝错愕,皇帝顿了顿,凝视着他的眼睛,继续道:“如果你尚且不想失去她们,最好就此打住。”

  皇帝居高临下的俯视他的儿子,撂下手中的香榧子,警告的意味很明显,我索性告知你,如你的猜想,这是一个很重要的秘密。倘若再去探究,你要的答案很可能让你失去亲密的人。

  两相权衡,看你自己的决定。

  皇帝的态度总是很宽容,但是,也可被称为模棱两可。

  “儿臣知道了。”长孙少湛应诺而退,离开蕴章殿后,下令撤回追查旧事的部署,他不是好奇心很浓烈的人,只不过是可以尝试着探究的谜题,何妨一试,既然如此,放弃便是了。

  皇帝看了一眼手里的香榧子,干果的果皮酥到一捏就碎了,满手心的碎壳,露出里面形状饱满的香榧果,说:“味道还行,送去太后与皇后宫里各一筐。”

  香榧子以玉山香榧与太平香榧最具盛名,可惜每年能精挑细选送来的,最快也要等上两月,产地距离风浥太远,曲皇后会赏赐给一双儿女,今年估计也不例外。

  “啧,如若明年这荔枝树能够长好,说不得寒山宫连香榧树也养的好。”皇帝念念不忘南地的各色果子,看着手里的香榧子,低声道:“南橘北枳,想来这果子都是一般道理。”

  长孙少湛离开蕴章殿后,径直朝刑部去,阔步向外走去:“他怎么说?”

  “魏大人他说,他想要为梁昆翻案。”江改对魏澜还是很欣赏的,欣赏归欣赏,但也要看看是什么情形,素日还算会察言观色的年轻人,怎么偏偏在此事上犯了拧。

  长孙少湛冷言冷语,拂袖道:“让他给我一个理由,否则,连他也不要在刑部待着了。”

  翻案这件事难度颇大,时间已经过去了那么久,一切早已尘埃落定,当初在三司都过了一趟的,卷宗也都抬进库房封了起来。

  这会赶上倾国使臣将来,绝对不能出现任何差错,要么往后措,要么在半月之内翻案调查真相并再次结案。

  不说时间问题,单说翻案二字在长孙少湛这里就是不可能的,这不是天大的笑话吗,再而言之,他们当真以为,抓住了所谓凶手会有人感激不成。

  他们只会觉得折腾,东恩侯府也已经接受赵二爷是被人泄愤杀死的事实,新封了世子,这种家族里,谁家没有点龌龊的事情,再查下去,恐怕牵连出来的东西会越来越多。

  殿下这明显是,不想查。

  “还有,今天一早,巡防营在东闹市捉到了彭氏的公子,正在强行抢夺民女,此女家中的兄弟在另一世家做门客,闹到公堂上了。”

  长孙少湛骤然不虞道:“这些世族,越来越张狂了。”

  江改跟在殿下身边,也见识过这些世族的狂妄,只道:“陛下宽容,看在他们祖上的情面,很少会施以极刑的,最多贬为庶人。”

  长孙少湛长叹了一口气,父皇何尝看不出这些世族的罪孽深重,他远比任何人都要了解,这表面上的张狂,正是在昭显着他们的有恃无恐。

  依靠着祖辈的传承,为所欲为,肆无忌惮。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实习朝六晚五,又有三个小时车程的缘故,更新……我也无法把控。

  很抱歉,过了下周情况应该就会好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