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现世报>第九十九章 求不得???“我愿娶李诏为妻……

  可是,什么是客观?

  李府与赵家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帮理帮亲,如何都算不上客观。

  李画棋以奔丧名义再度进京,赵遉难得有赦令陪同,这便令李诏再多一份化解父亲罪名的希冀。

  处理完祖母周氏的后事,辗转一个月过。

  她近来依旧为父亲事情奔走,伏案与姑姑一家人长谈,与沈绮亦或是沈池都未见过几次面。自李罄文地位败落,身边之人离去,她便无几人可倚仗,是觉一切还需靠自己,靠家人。

  沈绮好事将近,与顾鞘的成婚大礼指日可待,然李诏却迟迟未收到喜帖。

  而有一日终于逮着沈池,李诏开口问到沈绮婚事,却见他难堪支吾,又因急事离开。后一日问了元望琛,才惊觉喜帖早就发放完了。

  自己显然是那位没有被邀请之人。

  李诏闻讯颓唐,不免失望,心揪却无奈。分明沈绮说过要请她观礼,然而事实被横生的枝节所左右。闷闷不乐,却也能为之想出一个恰如其分的解释来。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李罄文是戴罪之人,谋逆牵连甚广,谁皆不敢冒险,在当下的风口浪尖去请李府上的任何一人参与集会喜事。

  走得近,或是就要被株连。沈池那日替父亲传话,亦是一次极为让步的涉险。

  然而李诏依旧是备了礼,托元望琛替她送去。她想着如此情谊与礼数皆到了。

  大婚当日,她捧出了少年曾经赠予她的屠苏酒,一个人坐在杏林馆上,望向沿街的十里红妆,耳闻锣鼓喧天。

  “昭阳君怎独自在此?”尖利的女声入耳,李诏皱眉,没回头,却也晓得了来人。

  “夏娘子。”李诏呼出一口气,抬面瞧向挺着肚子站着的人。

  夏茗看到桌面上的酒,似无意落座,趾高气扬地俯瞰李诏:“想来昭阳君病已痊愈,大喜之日,的确是该喝酒。只是丧期未出,不可尽兴。”

  “若非夏娘子怀有身孕,我还想与夏娘子你敬一杯喜酒。”李诏擦了擦嘴角,瞧了瞧她身后,“夏娘子是有要事独自上楼?无人作陪,脚下更要小心。”

  夏茗不快,却如吃了一口黄连,不愿将此行由来道出。她怀胎五月,而夫婿却日日流连他处。

  若说婚后确实有所不幸,可比之失势的李诏,她嫁入的世家非他人能比。夏茗如此一想,便不再计较:“夫家宠我,便予我自由四处走走,我想日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也无利于腹中胎儿。昭阳君在太医署学过几日,您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李诏无意多说,应和几句又扯出一个笑来送客,却见元望琛提着酥糖从木阶上走上来,径直坐到了自己身侧,拆了一包送到她手上。

  夏茗目光在二人间来回游转,见原本针锋相对的两人却同座,了然知趣,想起家中那位,心中发酸:“原来昭阳君在等元奉直郎。”又想,这年头也只有元望琛敢于同李诏交好了。

  “夏娘子可是在等缪都尉?”元望琛给自己布了菜,头也不抬地道,“我瞧见他在楼下包间,亦是好雅兴,唤了三四位舞乐伎人。”

  夏茗一时面色难堪,咬着牙道了谢,即刻转身,扶着扶手吃力下楼。

  见她离开,李诏才对元望琛道:“夏茗实则亦是可怜之人,你何必将话说开。”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你我皆如是。”元望琛端起了酒倒在杯中,语气生冷直接。

  “你应是去参加他们的大婚的。”李诏不说出“他们”的名字,只问:“那我的礼物呢?”

  “你的礼,昨日便塞给了顾鞘。”元望琛道,“我不喜欢凑这热闹。”

  “哦。”李诏拿过他面前的杯子,捧着喝了一口。

  元望琛见此,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却又被李诏喝掉。

  少年看向两颊酡红的少女,蹙眉道:“屠苏酒不该喝这么快的。”

  李诏置若罔闻一般,只是道:“从前我当自己一呼百应,未想竟然全借的是我爹爹的光。如今他戴罪,我便什么也不是。‘昭阳君’听来就讽刺。朋友寥寥,我像个自以为是的傻子。”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强压自己的情绪。

  不善言辞的少年有几分动容,攥住李诏的手:“你有我。”又抱住她,用另一只手轻拍安抚她的后背:“与其自己胡思乱想,不如直接去问沈绮。”

  “我过分狭隘,却还是忍不住以最卑鄙的心思去揣测他人是如何想的。好似身边所有人都成了见利忘义,见风使舵之徒。或是人与人的相处本就是一种权衡,没法撇开除了人本身之外的其他。家世、钱权、奖惩,这些无法单看,加总在一起,才造就了这个人。想来是我太过抬举自己,如今才知自己几斤几两。”李诏后脑昏昏沉沉,被苦闷所恼,突然委屈上涌,说着说着就开始啜泣,“我不敢去问沈绮,是怕唐突,亦怕失望。显得自己在乎这些,若是她根本不在意,反倒使得我自己更为可笑。”

  “这并不可笑,最坏也只是帮你看清人心而已。”

  或是得人安慰,情绪更难收敛,李诏埋在少年的怀里,一时抽泣不能自制。

  方才的酒入喉口,顺着腹腔向下,而胃底炽热,脾肺发冷。李诏不由得发起抖来,睁眼便是晕眩,又觉心口闷涩,四肢疲软,想发声,却被抽尽了力气。

  少年觉察到胸前人的异样,而见她强忍不适,他不禁紧张问:“李诏,你还好么?药在哪?”

  却未得到李诏的回应,亦再未觉到她的颤栗。

  窗外鼓乐齐鸣,因一场婚事热闹非凡,楼下众楚群咻,因一场家事沸反盈天。而李诏整一个人都瘫倒在他身上,几乎听不到呼息。

  元望琛迟钝的左耳耳鸣不已,充斥着四面八方的喧闹吵嚷。那长久以来在脑中一直紧绷的弦,猝然,断了。

  *

  这一切,仿佛自食其果。

  少年从来没有比此刻更后悔自责,原先自己张口胡来“得死为幸,不死何为”的怨怼斥骂,到如今显得似一语成谶。

  宿疾积病来如山倒,叫人根本无暇喘息。

  元望琛顾不得将李诏送回李府,而是直接派车登入医馆。

  管中弦诊室帘子被少年一把扯开,他本要发作,却见元望琛怀着昏迷不醒的李诏,心中一掂量,便让人速速安排了卧床。

  待给人开完方子后,管中弦关上了诊室的门,果断替李诏把了脉,撑开眼皮又瞧了眼白,依循他以往的经验,他斟酌着开口:“昭阳君这余毒发作,素来毫无征兆,多在饭后发作,毒入脾胃。前几个月已然有过一次晕厥之象,然却因服用了‘九转回丹’出奇地稳了下来。而今她脉象微弱,比之以往几次更加不容乐观,还请速速禀明李府中人,用药轻重需令其定夺。”

  此时章旋月方匆忙赶到,见管中弦与元望琛都在此,点了点头后便问李诏如何。管中弦将所顾虑的与章旋月道:“在下年幼学用毒,多以毒攻毒化解,然师父当年身染失魂草重毒,与昭阳君所患极为类似,最后却因其服用更为剧烈的蟾蜍汁将性命丢了。自入太医署以来,我便再未用狠药,可倘若昭阳君昏迷不醒超过三日,怕此病入膏肓,或许下猛药方能逼她醒来。只是,此举非到危急不敢贸然行事。”

  “我不通医理,只晓得人命关天。诏诏的命,我只能依托在你们太医手中。”章旋月凝重恳切地道,“如管医丞无法拿捏,可还要请其他医官一同会诊?若如此,我需立刻进一趟宫,见一面皇后。”

  管中弦认同道:“此事关乎性命,多人诊治,或有他方。孙太医也应还在宫中为各宫娘娘调理,如夫人进宫遇上她,也好一道回来。眼下,我也可为昭阳君先施针□□。”

  “若拿此牌入宫,可畅通无阻。”元望琛立在一旁,本想自行请命告知杨皇后,却亦觉自己说不上话。又怕章旋月其入宫多有人阻拦,是因戴罪命官之妇,本就人言微轻,便拿出玉牌交与章旋月:“伯母还请收好,我在这里照顾李诏。”

  “方才多谢元奉直郎遣人及时支会。”章旋月接下玉牌,又深深地看了少年一眼,再道一句:“多谢。”

  “伯母保重好身体,府中不可再倒下任何人。”少年喉口微动。

  杨皇后闻讯,急命一众太医聚于医馆会诊。小半天一过,日暮时分天色将晚,而结论依旧如此:“照此下去,即便能醒,亦活不过一年。”

  章旋月听到陈词,落魄一般,扶着门框,眼眶发红地走了出来。

  候在外头的元望琛见状,胸口霎时如铅石痛碾,十指连心,手腕发颤,他手心握拳,令自己镇定下来,于一众医官中找逮到管中弦,深吸了一口气,稳住言语却依旧忍不住质问:“你们会诊半日,重复半日,李诏的毒到底如何化解?你曾与我说千年灵芝有用,我府上还有峨眉运来的半株灵芝,是否可再用药?”

  “昭阳君不醒,便无法吞服。”管中弦似觉察到了一丝寒气,抿了抿唇,看向气血难平的少年:“灵芝治弱,不可治毒。若毒无法排净,唯有死路一条。”

  “你倒是替她瞧了这么多年,口中只会说什么‘□□’,却仍未治愈。虚名在外,什么神医,什么毒王弟子,说你是庸医还抬高了庸医。”元望琛无法保持近年来学会的理智,脱缰了一般气急败坏起来,像是变回了从前的那个愣头少年,他咬着牙道:“管中弦,你到底有没有本事?”琛此时只恨自己不是医丞。

  “如今险情确在我能力之外。”他亦无奈何:“再等一等,看今晚昭阳君是否脉象有好转。元奉直郎也可将灵芝拿来研磨,或可试试给昭阳君喂含一勺。”

  待夜深后,医官散了大半。元府的紫蝉来了医馆几次,几次欲开口,看他家少爷如此,便也不敢吭声找罪受。

  屋内烛火幽幽,烛影摇曳,章旋月见少年执意要在此守着,叹了一口气道:“府上遭难,是非横生,几经变故。元奉直郎尽心尽力,有谁不看在眼里。今年刚过年有一次你来我们府上,询儿欢喜你得紧,跟在你身后,饭桌上一家人其乐融融的模样也好似在眼前。当时我与诏诏父亲打趣,是觉你为人正直可靠,也曾动过几分念头,却因诏诏自个不懂事又执拗便作罢。她自幼没了亲娘,本也不易,她父亲宠她,诏诏也有蛮横的时候,然总得来说是踏实稳重,知书达理的好姑娘。只是李府今不如昔,人皆避之不及,如今再说这话,似是痴心妄想了。我只盼诏诏能好起来。”章旋月吸了一口气,转头看了一眼门外紫蝉的半截影子,与少年道:“然你元府来人,应是有要事,不必在这儿陪着。”

  元望琛听闻其委婉的赶客之意,没有多言,看着躺在病榻上的孱弱之人,而是径直同章旋月道:“我愿娶李诏为妻。”

  语出惊人,似一石激起千层浪。

  章旋月咋舌讶然,万万想不到元望琛事到如今还有这个心思,一时不知感动还是惊异更占上风,“可诏诏眼下的状况……”她蹙眉:“这是终身大事,是需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而今诏诏父亲还关在御史台,即便你有此愿,元太尉可知?可也同意?”

  “他知道,他会同意。”元望琛真切的眼色没有停顿犹疑,兀自便替人回答作了决断,坦坦荡荡:“这是我与李诏的事。”

  章旋月自觉如何也不懂如今的年青人。

  生死关头,话语轻易却坚毅,又似将婚姻大事作儿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