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现世报>第三十一章 空锦囊???“小傻瓜。”……

  嘉定元年十月初一,天和气清。

  祭天祭祖的队伍算不上浩大,随行也不过十几名礼官。

  因只在城内,是日抵达临安太庙,礼部掐准吉时宣读长卷。

  步入戟门,墙内柏树郁葱,前殿巍峨肃穆。

  一切就绪,只待赵玠着礼服登上皎月台,朗声道:“三光再朗,庶绩其凝。重熙累叶,景命是膺。”持竹节于先帝列宗三叩首。

  赵檀领着众人伏身于后,高阶之上能将远处清平山皆入眼底。

  礼节冗长繁复,李诏也只管跟着照做。而在她俯身叩拜起身之时,才猛然发现身边站着的是元望琛。

  她近日是有些糊涂了,频频觉得呼吸不畅,脑袋冻住,以至于感官迟钝,以至于才瞧见他,以至于才觉察到这么许久以来,都未曾真正识得这少年郎如玉样貌,梦里却也只记得他的倨傲与出糗了。

  今日他的一身缟素倒显得不那么突兀,他只是这么站着,腰肢挺立似古松苍劲,一抬眉便望入李诏的眼眸,倒是化作了山间的风与月。

  李诏感到自己真的病的不清。

  不仅仅是那晕厥的毛病,她这颗心却也总不平静。

  管中弦原先指过是心律不齐,可那时也无现下这么严重。哪能看了一眼他人,便怎么也按止不住,更遑论恢复平静如常呢。

  辰时的礼散后李诏撇下了赵檀赵棉两姊妹,想离开这压迫的人群,去喘一口气。中殿外有一丛石碑,是按着年号顺序排列的,李诏解乏一般随意数数,寻到了这几年新刻的牌位。不出意外的见到了望着元太妃牌位发怔的元望琛。

  少年发觉了来人,没有回头,微动的目光却也重归寂静,只是浅淡地说了一句:“二祖母是三月份没的。”叫人听了分不出他是否是在悲恸。

  这位元太妃,李诏是见过的。印象中总是浅浅笑着的和蔼模样。元望琛入太学那天,她顾惜孙儿,知他耳不聪,怕遭人欺负,意在树威,才令他搭了她的六辔马车。

  没同先皇陪葬,不是因她膝下有子,而是因她虽为妃嫔,原先有过一个皇子却夭折了,大半辈子守在皇陵里头。官家怜悯,便也没下殉葬的旨意。

  而今年三月得了一场急病,才殁了。

  李诏不知道元望琛与他这位二祖母是否亲近,然观他元府上下那几位,想来相处应比自己家中更疏远。她心中亦是恻隐,想了想却不知该说什么,那日容俪殁后,她也如这般不会安慰:

  “别想了,回去吧。”她道。

  少年似是回了神,点了点头才跟上李诏。

  她心想,他为太子伴读,借此一个由头,因而今日才一同前来看一看先人。

  “阿棉方才与我说,要替爹娘求平安。”李诏望了一眼元望琛的脸色,欲寻找到一些什么。

  元望琛轻声道:“平南王亲自远征,王妃身怀六甲,世女自然要向列祖求平安。”

  李诏停下了脚步,看着正与赵棉交谈的赵玠,心中微动,转向少年道:“你没有什么想说的么?”

  元望琛循着她方才的目光看去,沉默了一下:“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谁不想求一个康顺太平,亦不想煮豆燃豆萁。”

  “因而你又何故与赵玠说那些。朝中有大帅,亦有精通水师的将士。我姑父分封出宫,虽自小在军营里长大,卧薪十年练的精兵皆不会水战。突袭海寇,这岂不是白白折损兵力么?赵棉细腻柔弱,挂念他的安危,倘若有万一,兄妹便生龃龉。”李诏还是不满先前元望琛的那番话。

  元望琛确实能置身事外,他自觉是局外人,何必谈血亲,因而不似李诏有这么多世家皇胄牵连的考量:“军令如此,刀枪无眼。纵有什么,亦是为了朝廷,你何故归咎到我身上。”

  “是我不分事理,”李诏话语间是有些急切,尔后又觉得自己耍小性子,偏生与元望琛关系不大的事儿,她却不知为何认为他难辞其咎,“偏生要将宗族与政事相提并论。”

  少年听闻这一句,不明李诏为何如此退让,便也让了一步:“你听到了,我想着你确实会来怪我的。”从袖中拿出一物什,摊开手掌,拿到李诏面前。

  是一个已经洗干净的空锦囊。

  那日他知自己将话皆听去了?

  李诏望了半刹,心中酸楚忽地涌入,努力让自己不要动摇,开口却混入了一些哭腔:“那日我落在宫里了,回府了以后怎么也找不见。我也并非有意听你们说话。”

  元望琛不晓得她为何一下子冒泪,有些慌乱地解释:“捡到时,鸭蛋已经碎了。绣纹上也染上了鸭腥,我令婢女洗晒了几次,还是有些脏,洗不掉了。你若觉得这锦囊不可再用,我家中多得是,还你一个便好了。”

  李诏不知怎地就有了私心,也没有明面拒绝,只是说:“我让婧姨里外翻找了几次,她却说却是没有瞧见。我就在想是不是丢在了路上,可是想着要回去寻,又觉麻烦,便也只在马车里、自己府上问了几句。我确实也想过是掉在了宫苑里头,就是不想再进去了,这一点让我意识到自己好似并不珍惜,亦觉无必要。后来婧姨就劝我左右不过是个生鸭蛋,没了也就没了。可分明不是这么一回事。他们不清楚,自然也不解我为何着急,为何在意。”

  元望琛默不作声地详望着李诏,忽地将锦囊揉进李诏手心里:“我也未见过将鸭蛋自比的人,闻所未闻。”

  温言入耳,指尖短暂相触,李诏蓦地红了耳廓:“到底是悉心呵护了一番,哪里晓得自己竟这样糊涂。试想宫苑与御膳房光徒步亦要走小半个时辰,这一只鸭子竟能逃了出来,实属不易。而前些日子管中弦来替我诊治,他没说一个好字。”

  “性命是天数,我还当你早就想通了的。”元望琛瞅入李诏眼睛里,试图将她瞧清楚。

  李诏低声淡笑,带着三分自嘲:“我是搁置在一旁不想,以为就不会发生。混沌中想起,哪里能免俗。”

  “你哪里遇事都这般?”少年是问句,却极其笃定。

  李诏低头,琢磨着自己在他的事儿上,自己却并非如此,攥紧了锦囊:“倒也不是。”

  元望琛似是也觉察到了眼前人对他的不同寻常,心中略有发痒,甚至有一丝抗拒起来,整个人溘然变得很沉默,让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姑母入宫后,家中气氛亦是紧张,像是冬天到了,”李诏倒是勘破了这层屏障,隔着虚雾看了眼元望琛,“彼此之间都僵了一些。”

  回到回城队伍中,各自上了自己的马车。

  赵棉与李诏坐在一块儿,说要给一名叫阿秀的宫女递一点水喝:“她是皇祖母身边的人,今日突然发了高烧,我方才见她面色极其难看,想着能不能叫她上来小乘一会。”

  李诏点了点头:“宫人穿得单薄,确实不好叫人生了病还徒步走的。你让她上来无妨。”

  赵棉得了应允便打开帘子吩咐下去,可等了半晌,那位宫女还没来,确实听人喊道:“有人晕了。”一时之间队伍散乱,亦叫人手忙脚乱。

  李诏这才与赵棉一同下了车,走到乱象之中,发觉那位倒地的宫女便是阿秀。李诏伸手,探了探鼻息,发觉已经格外微弱,又探了探人发烫的额头,当下便叫人扶上了车,自己也跟了过去。

  而赵檀身边的宫人追在身后,与李诏传话道:“长公主请昭阳君与平南王世女与她同车,这位宫人既患了病,会由其他人代为照料。”

  李诏顾虑着赵棉这段日子确实体弱,而自己日日喝药汤也颇有些药罐子的味道,倒也是妇孺病弱的模样。于是应了赵檀的好意,拉着赵棉上了公主的辇车。

  那时还未曾想到,赵檀多的这么一个心眼儿,竟然是救了二人性命。

  旁人于李诏净是标榜,久而久之,李诏便不晓得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儿了。以为自己稳妥周全,精明能干,可说到底还是不谙世事埋头温书的高门贵女,因而未曾受过什么波折与委屈。是以她如今才慢慢看清自己,实则是做什么事儿都一根筋的傻姑娘。

  “也不知道阿秀到底怎么了,竟是生了这么重的病。”赵棉还是担心地回头看了一眼,又与赵檀问道,“檀姐姐近来可去我皇祖母那儿探望过?也不知她如今好一些没了。”

  李诏晓得于自己不想干的人和事,赵檀自然懒得去搭理问候,赵棉这么一发问,得到的定是不合心意的答案,是而她便替之回答道:“你若担心太妃,改日同祖母一道去法华寺替之祈福诵经罢。”

  赵檀看了一眼赵棉,忽地笑出声来:“小傻瓜。”

  赵棉不明所以,以为自己被长公主嫌弃,有些怯怯地缩回到李诏的身侧,又拉开帘子,趴在窗口看着外头。

  运车平稳,可三人挤在一处,让李诏还是有些不适,胸口气闷,浑身没什么力气地靠着车厢闭目。

  忽然赵棉转过身,看看赵檀,又看看窗外,小心翼翼地说:“我好像看见高丽的那位王子了。”

  赵檀即刻站了起来,移坐到赵棉的位置,探出头去,又放下帘子,唇角是忍不住的笑意。

  走完御街,宁和门离得近了,李诏睁开眼便听闻前头车马依次停下,而外头有人踏马而至:“小王奉命来迎公主。”

  俨然一人一马已走近辇车一侧。

  “岂是只迎公主,”忽闻沈池劝诫的声音,“同我回吧。”

  “既然已经到此,哪有回的道理。”赵檀的声音幽幽地传出,令沈池一惊,匆忙下马拱手赔不是。

  李诏见此,于车厢内道:“你总归欺负沈家二公子。已经过六部桥了,我与阿棉便顺道下了。”

  赵檀挥手令他们下去,又打量了李诏的神色,轻笑:“怪我什么?只怪他多言语。”

  于是李诏喊了一句赵棉,二人便起身从辇车上下来。

  厢内阴暗封闭,陡然顶上灼灼太阳,李诏一时之间双眼昏花,还未站稳,她忙扶着马车,可霎时心口如搅,呈翻江倒海之势。她低头还见李敏政高马钉上的银马蹄铁,以及一袭青衫俯身致歉状的沈池,只是自下而上的一阵眩晕直冲脑顶,李诏还没来得及在他面前为赵檀说一句好话,便直挺挺地往前冲倒了下去。

  此时赵玠的马车已经进入宫门,而后骚动不已,听宫人传话说从长公主辇车里掉出来了一个人,又闻高丽国的王子前来接驾。

  赵玠只当他那位长姐又做些混账事惹人非议,便是下令不必顾及,直接入宫。

  彼时闻令的元望琛还骑着马,往那喧闹处瞧了一眼,未有察觉。

  作者有话要说:这段时间因为家里盘算着买房子

  所以晚上都在讨论这个事

  今天是登记的最后一天

  29号摇号了

  希望能摇到前几位!

  经历这一段日子觉得自己也越发成为大人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