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好一场闹剧>第2章 更迭

  与苟尚书有牵扯的一派官员都被下了大牢,零零总总三十多人,等着秋后问斩。

  至于老丞相,虽然皇上未明说什么,但朝中有眼色的人都能看出来,丞相被冷待了。

  老丞相是先皇继位那年中的进士,为官六十载,也算看着皇上长大。

  皇上将李大人,也就是老丞相的职位更改为左丞相,又扶了一位右丞相上位,这个右丞相不是工部徐尚书,也不是高大人。

  右丞相是贵妃娘娘的父亲张贵。

  于是潜移默化地,权力渐渐从老丞相手上转移到张贵手中。

  因为有了右丞相在朝堂上的支持,皇上很是过了一阵快活日子。

  不过,所谓好事不长久,东南地区的起义军马上就要打到盛京了。

  起义由旱灾而起。

  西北连续三年没下雨,已经旱了三年了。

  赋税还是照样地收着,壮丁也被征去服役,剩下的老弱病残,死的死,病的病。

  剩下的人一咬牙,揭竿,反了。

  这大逆不道的苗头自出现至今,如野火一般,一路蔓延,烧到了盛京。

  起义军攻进盛京那天,艳阳高照,兵戈,甲衣相撞的声音响荡在京畿地区。

  程威,起义军首领,控制了皇室,皇上和他四个儿子被当场诛杀,几位王爷也都进了大牢,跟苟尚书他们面对面眨眼睛去了。

  大臣们被困在朝堂上,后妃被关在后宫里。程威带着部下扫清了整个皇宫,发现几日的皇宫格外鲜艳和肃穆。

  大梁唯一的公主在今日行及笄礼。

  “多好的日子啊,”程威如此说着,用沾满鲜血的刀背抬起公主的下巴,“你叫什么?”

  “梁霄。”梁霄的眼泪无意识地纵横于脸上,庞大的袖口下手指掐进肉里,灌进肺里的铁锈味让她几欲呕吐。

  那血,是她哥哥和侄子的血。

  程威笑了,“好名字,今天也是个好日子。”

  于是在这个他口中的好日子里,程威登上了九五之尊的位置。未行大礼,其权已握。

  新帝在众人眼中确实是个仁慈的皇帝--相较于大梁最后一位皇帝来说。

  新帝没有为难任何一个豪门士族;遣送了不想继续待在宫中的后妃,其他不想离开的人纳进自己的后宫;留下前朝公主的性命,还给了她一个封号--梁宵;朝中的官员也是任走任留。

  先前因为贪污而入狱的官员未被释放,维持原判,此番另说。

  令程威倍感无奈的是李憧泰,左丞相--李大人。

  程威原本是个庄稼汉子,本本分分种了十年的地,他一向少于言语,很少跟同村的人聊过什么。

  在大家都在旱灾的压力下大骂朝堂鱼肉百姓的时候,他还是沉默地种着地,打着猎。

  于是,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当起义的野火烧到了他们村子的时候,程威参军了。

  所有的事情都是在潜移默化中改变的,程威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习惯了鲜血,刀锋和战争。

  起义军原来的首领死在战争里,程威娶了他的女儿,成了新的首领。

  从西北打到盛京的路上,程威时常会在夜半时分从睡梦里惊醒起来。抬头望着明晃晃的月亮,他分不清今夕何夕,自身来去,沉默地擦着锐利的刀锋。

  这把刀藏在他的枕头下,每天晚上,程威握着刀柄入睡,偶尔,他也说不清这把刀到底是用来索别人的命,还是索自己的命。

  原本的首领,程威妻子赵氏的父亲,就是死在睡梦中的。

  这是战争和纠葛留在人灵魂上的刀疤。

  直至打下盛京,程威麻木的心才真正松懈了一刻,当他用刀背抬起大梁公主的下巴时,她脸上的泪痕像是唤醒了他为数不多仅存的良知。

  xiao, 是个好名字。liang xiao, 梁消。

  她才十五岁,程威想起自己家小妹,也是十七八的年纪,整日叽叽喳喳和他斗嘴。

  小妹留着两条乌黑的麻花辫,尾梢用艳红的发带扎着,是十里八乡有名的美人。

  小妹和他的父母死在程威参军前一天,是被旱灾更严重的地区跑出来的流民杀死的。

  程威留下了大梁最后的血脉,给了她一个封号,梁宵。

  新朝需要让大臣安心,需要让天下的人安心。

  程威是想留下李大人的,可自他登位至今,李大人便一直称病在家,不来上朝。

  老丞相为官几十载,程威小时候就已听说过他的名字,利诱是行不通的,威逼更是万万不能。

  于是,在进京一个月后的清晨,程威带着二十多个部下到老丞相家亲自请人。

  老丞相未明说什么,只让人设了饭菜迎接。

  “您真不愿助我稳固天下?”

  “陛下,”老丞相看着他,像是看着一个普通小辈一样慈和地笑,“我在大梁作了多年的官,夙夜思虑,只恐因我耽误国事,但资质平庸,没什么名留千古的作为,只图能见百姓安居乐业,至今也有几十载了。”

  他有些怔然, “前朝之人难作今朝之官。我也不得不承认前朝实在天命已尽,唉,皆是命数啊。”

  老丞相低下头,他看着杯中上下起伏的茶叶,“只期望您会成为一个好君主。往后自会有贤才名士前来投靠您,至于我这微贱之人,恳请您允许我归老还乡,安度我这荒唐的一生吧。”

  程威沉默着。

  老丞相看着他,平和地笑了几声“说起来,老朽也有十多载不曾回过自己的家乡了。”

  老丞相最后还是走了。

  大牢里的人被关了几个月,在九月中旬被提到闹市中处刑。

  苟权与朱财都被凌迟,其他人流放的流放,砍头的砍头。

  现在跪在刑台上的人叫沈三。

  沈三是苟权的女婿,原来在户部担任侍郎的职务。在被关在大牢里的每一天,沈三都忍受着心里和生理上的双重折磨。

  对于与别人虚与委蛇这种事,沈三越来越感到到厌恶,却难以做出什么改变。世界污浊得像个臭池塘,他是里面一条快要窒息的鱼。

  压抑久了,埋下的种子生根发芽,可笑的是没有一个人发现。沈三早已不再迎合苟权的话了,摆在眼前的权利和财富没有了,他整个人失去了从前那莫名其妙的向上爬的狂热。

  想到自己要死了,沈三最后一次回顾自己的一生,从考中进士到投靠苟权,从认识芸娘到丧妻再娶,沈三想不明白,自己到底是在哪一步,走上了一条歧路。

  刽子手高举起砍刀,头顶的太阳照得沈三头脑眩晕,他用力地合上眼,眼前便出现芸娘的脸,她就像一轮月亮。

  沈三猛然睁眼,台下是拥挤的人群,他们脸上带着厌恶憎恨,兴奋地叫喊着,没有芸娘。于是他想起来,是啊,芸娘早就不在了。

  再一次地,沈三彻底合上了眼。

  芸娘,芸娘,如果有来生,我不会再错下去了。

  刀带着呼啸的风声落下。

  “娘,那个人怎么哭了呀?”

  “小孩子不可以看!”妇人用手掌遮住了那双好奇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