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折桂令>第二章 红袖销金

  一行人晓行夜宿,不觉过了数日,来到扬州附近。此时已是山衔落日,天色将暮,众人欲寻落脚之处,但见前方有一牌坊,琉璃作顶,重檐歇山,十二根石柱雕花繁复,门口两只石狮子坐镇,盖得十分辉煌。

  “这应该是到平湖镇了罢。”胡杏轩掀开车帘,抬头一看,果真是平湖镇。

  他转头向谈璓笑道:“这平湖镇是江浙一带有名的风月之地,扬州与附近的富商大贾,达官显贵都喜欢来这里逍遥。如星,你今晚可有打算?”

  谈璓笑了笑,道:“我没什么打算,就在这里找间客栈住下罢。”

  平湖镇上朱阁相接,处处点着红灯,像一只只眼睛在夜色中散发着魅惑的气息。不时有丝竹之声飘入耳中,还有姑娘倚栏弄笑,脂粉香浓。

  两名家仆骑在马上,皆是心荡神驰。

  谈璓看着车窗外,心想真是一处销金窝,那些作脂养粉,不务正业的官员或许也曾心怀抱负,意气风发,终究敌不过酒色财气。

  马车停在一片装点考究,招牌上写着金盛客栈字样的店面前,谈璓与胡杏轩下了车。

  客栈掌柜是个中等身材,五十开外的男子,见他们这一行有五个人,赔笑道:“客官对不住,小店今晚只剩下最后一间房了。”

  家仆李松道:“少爷和胡公子住罢,我们三个自有去处。”

  谈璓知道他们的心思,道:“也罢,你们去罢,杏轩和我去看看客房。”

  这家客栈房屋甚多,东边一片靠近街道,是一间间相邻的客房,已经住满了。掌柜的掌着灯,照着他们脚下,带着他们穿过花园,沿着石径走了有一盏茶的功夫,来到一座十分幽静的院子里。

  胡杏轩道:“掌柜的,这里几间房都空着,你怎么说只有一间空房了?”

  掌柜的道:“客官有所不知,这院里的四间房是本店最上等的客房,春夏冬三间房都被人常年包下了,只有这秋字房可以租给别人住了。”

  胡杏轩道:“哦?你这客房一天多少钱?”

  掌柜道:“一天三两。”

  胡杏轩道:“嚯,还真不便宜,那包年呢?”

  掌柜笑道:“一年一千两。”

  胡杏轩笑道:“也没便宜多少嘛,那能否打听一下,包下这三间房的都是哪些人呢?”

  掌柜的拿出钥匙,打开秋字房的房门,口中笑道:“这个就不方便透露了。”

  走进房门,借着掌柜手中的灯一看,里面装饰果真考究,墙上挂着几幅金碧山水,地上放着一个银镂空香炉,红木桌上是一套金寿星仙人劝酒杯。待掌柜点起两只蜡烛,这屋子更显得金碧辉煌,又不失古雅。

  两人满意,掌柜便拿来薄册让他们登记姓名来历。为免节外生枝,谈璓写的是京城粮商谈平携随从来此贩粮。

  掌柜笑道:“原来是谈老板,这倒是巧了,包下您隔壁夏字房的就是苏州粮行行首祝老爷家的公子。不知他今晚会不会来,若是来了,您倒是可以和他聊上几句。”

  谈璓道:“祝公子?他一个苏州人,倒跑来这里包房?”

  掌柜道:“祝家生意遍布江南,在扬州也有不少店面,祝公子经常来此料理。”

  谈璓点了点头,道:“此处可有昆曲戏班?”

  掌柜道:“有,有,出了小店往东走没多远便有一家云清楼,今晚正好有戏班子在里面唱昆曲,只是票早已售完了。”

  谈璓正觉失望,掌柜忙又道:“您来的也是巧,我这里正好有一张票,是有个客人突然有事去不了,托我代他转卖的。因为是雅间的票,价钱不低,还没卖出去。”

  谈璓买下了他手里那张票,一块小小的木牌子,上面写着云清楼天字二号。戏是酉时开场,现在正是酉时。胡杏轩要去喝花酒,谈璓与他在客栈门口分手,往东没走多久,果真有座灯火通明的绣阁,黑匾上金字隶书写着云清楼。

  门口站着一个穿黑拷绸长袍的胖男子,应该是看票的。谈璓将票给他,他行了一礼,叫人带他上二楼,进了雅间。这雅间是用木板隔开的,敞开的一面正对着戏台,台上两个戏子已经摆着水袖,咿咿呀呀地唱了。

  带他进来的男子退下后,又进来一个模样标致的侍女,用托盘端着一盏香茶。戏楼里并不冷,但这侍女也穿得太单薄了些,上身一件豆青色的圆领窄袖衫,领口很低,露出大片粉腻肌肤,下身一条白纱裙,裙底露出红绣鞋尖,浑身透着一股甜香。

  她向谈璓盈盈一笑,俯身放下茶盏,露出领口里的一痕雪脯与桃红抹胸。红白相间,峰峦起伏,极是醒目,叫人想不注意都难。

  谈璓没动那茶,看着戏台上,目不斜视。

  姐儿也爱俏,侍女见这位客人穿着考究,容貌俊秀,眼角眉梢不觉捎上几分春意,柔声细语道:“公子,奴替您捏捏肩罢。”

  谈璓道:“你下去罢,不用伺候了。”

  侍女一阵失望,福了福身,自去别处招揽。

  她走后,台上的小生道:“小姐,我与那探花郎一个地下,一个天上,你这番情意如何敢当?”

  旦牵着他的衣袖,含情脉脉道:“哥哥,自古人间有情痴,奴不爱探花郎,不爱黄金屋,舍了高堂节义千金裘,甘愿与你去天涯。”

  这戏词听来耳熟,这桥段似曾相识,谈璓又听了一会儿,确信这出《金钗记》说的就是潘小姐逃婚之事。

  时隔两年,此事竟已编成昆曲从江北唱到了江南。

  如今编戏的人都这般没有新意吗?

  天字一号间里,于燕燕看着台上,蹙眉道:“怎么又是这出戏,这潘尚书的闺女和情郎私奔都两年了,孩子只怕都生下来了,还唱人家,烦不烦?”

  “婢子也不觉得这出戏有什么好的,男盗女娼,真不要脸!”侍女淇雪一口吴侬软语,神色鄙夷。

  “话也不能这么说。”于燕燕先说的官话,这时也换了吴语,道:“婚姻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真要和一个不喜欢的人待一辈子,这又是何等折磨?我看这位潘小姐倒是个很有主意,有胆识的姑娘,只是抛下父母,未免不孝。”

  淇雪道:“可这探花郎前程似锦,门当户对的,潘小姐究竟为何不喜欢人家呢?”

  于燕燕笑道:“这个谁知道呢?没准探花郎不能人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