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旧的城隍庙里, 身形高挑消瘦的女子站在楚小容身前,落着浓稠血滴的刀刃挑起楚小容的下颚,嫣红的血顺着光滑的脖颈, 像厉鬼的抚摸一般慢慢滑下, 一滴接着一滴滴落在朴素绣着几朵不知名小花的香囊上。

  花瓣由边缘向其里渐染成罗红, 昏暗的光线映射在其上, 竟然莫名显出带了血色的糜丽。

  “阿蓉,别怕,我不会杀你, 你还怀着我们的宝宝, 我怎么舍得杀你?”女子俯下身,粗粝冰冷的指尖痴迷地碰触着楚小容脸颊, 嗓音战栗扭曲。

  “我就知道你没有死, 在城隍庙见到你的时候,我就知道是你回来了。”

  厉鬼哑着干涸的嗓子,轻轻诉着自己隐秘扭曲的心事。

  “等我杀光那些曾经欺负过你的人, 我就带你走, 我们一家三口幸福美满的过一辈子。”

  “你喜欢读书,我就教你和宝宝一起读书写字好不好?你到时候可不要还是笨笨的,连咱们的宝宝都比不过啊。”

  “那天你的身下满是血躺在我的怀里,把我吓坏了, 下次不许再这么淘气了, 不然我就要罚你了。”

  楚小容睁开浅褐的眼, 望着面前不知何时取下面纱的厉鬼, 厉鬼脸色透着病气的青白, 眼里满是痴迷怀念,痴痴看着他, 却又没有看着他。

  “你、你闭上眼!你给我闭上眼!”

  厉鬼将刀随意丢下,突然掐住楚小容如鹤般修长的脖颈,将他推翻在地上,爬满眼球的血丝充了血,眼眶里仿佛要流出血泪。

  “我……不是……你……的阿蓉……”艰难的话语从嗓子里挤出,楚小容清澈的眼瞳直直望着身上的厉鬼,咧开嫣红的唇,一字一句:“你……认错……了”

  “我……是……裴越……小容……儿……”

  他是裴越的小容儿。

  他累了,等在黄泉路上见到裴越,他一定要扑到裴越的怀里,委委屈屈地告诉她,因为她不在了,他被坏人欺负了。

  这样,她在地下也能宠着他、爱着他了。

  “你是阿蓉!你是阿蓉!闭眼,我叫你闭眼啊!”身上的刽子手疯了一样的大吼,手上的力气不断变大。

  吸入肺腑的空气越来越稀薄,渐渐的,楚小容停止了一切挣扎,他的唇角含着笑,湿润的小狐狸眼微微弯起,明明还是秋日,他却仿佛看到了漫天像雪一样的桃花,他的爹爹和裴越站在桃花芳菲里,极尽宠溺地看着他,叫他回家。

  好,我们回家。

  一家人,再也不会分开。

  苍白的手无声息地垂下,一滴清泪顺着带着绯红的眼尾滑下,悄无声息地隐入鬓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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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蓉是岳城土生土长的小郎君,大字不识几个,但从小就想去城北那家千年樟树下的学堂读书,只是他的娘和爹都觉得男子无才便是德,一直不肯送他去学堂。

  终于,他嫁人了。

  是城南那户徐家,顶顶有钱了,他能嫁给徐家的最小的小姐,还是因为他八字好,那算命的说他嫁给徐小姐,能给徐小姐冲喜。

  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是他的原因,他嫁给徐小姐之后,徐小姐的身体真的好转起来了,一天夜里,徐小姐将他搂在怀里,问他想要什么奖赏。

  阿蓉歪了歪头,眯起狐狸眼认真地想起来,其实他想要的东西可多了,但最想要的还是去学堂读书,他将头埋在徐小姐的怀里,声音小小的像蚊子叫一样,但徐小姐还是听到了。

  徐小姐没有嘲笑他,只是告诉他,学堂的那位夫子也教过他,是有真才实学的人,他既然想读书,那便去读。

  阿蓉记得,那天晚上,他开心了好久好久,第二天起来的时候一双圆滚滚的狐狸眼底下泛着些青。

  徐小姐好笑地揉着他的头,声音很温柔:“阿蓉以后要是课业有什么不懂的,记得来问我,兴许我能帮上阿蓉的忙呢。”

  阿蓉愣愣地看着徐小姐,不知道怎么了,心突然砰砰直跳,像是要窜到他的嗓子眼里,他不好意思地转过头,耳尖红红的,不敢再看徐小姐。

  可惜天意弄人,千年樟树下的学堂,成为他噩梦的开始。

  他被小夫子骂蠢材,被一群郎君们换着法子折磨。

  所有的一切,仅仅是因为他嫁给了天之骄子的徐小姐,而那位知府家的刘小公子爱慕徐小姐。

  他们怕别人发现他被人欺负,从来不会在他的身上留下任何印子,甚至威胁他,如果他敢把这些事告诉别人,他们动不了徐小姐,却能轻轻松松将他的娘和爹折腾得鸡犬不宁。

  他们还给他看了一枚看起来料子极好的玉佩,残忍地告诉他,徐小姐她真正喜欢的是青梅竹马的刘小公子,不会为了他这个土鳖伤了刘小公子的心。

  阿蓉看着那枚玉佩,心里突然像是破了一个大洞,灌着冷到骨子里的凉风。他知道他们没有骗他,因为徐小姐一直带着相同样式的玉佩。

  他一日比一日憔悴,徐小姐当他是累了,替他告了几日的假,第二天,他就收到了他阿爹一支带着血的簪子。

  他将簪子放在心口处,无声地张开了嘴,一双漂亮的狐狸眼空洞地看着地面,突然失了全身的力气。

  他想,这是他的命,他唯一的办法,就是等刘小公子觉得玩弄他没有意思了,这样,他就又能回到以前的日子。

  他日复一日挨着,将自己挨成了一具行尸走肉。

  虽然知道徐小姐不爱他,但他看着徐小姐在幽幽烛火下耐心地教着他的功课,麻木的心里总会滋生出一点点的暖意。

  直到那天,他被带到破旧的城隍庙,无数发着臭的身体覆在他的身上,他被人卸了下巴,身体被迫一次又一次打开,狐狸眼空洞地看着已经破旧的神像。

  神像无悲无喜,怜悯地看着他。

  那天之后,他告诉徐小姐,他不喜欢读书了,不想去学堂了。

  又过了几月,大夫告诉他,他怀孕了。

  他看出来了,徐小姐很高兴,徐小姐从来没有这样高兴过。

  那天夜里,徐小姐搂着他,狭长的眼里是快将他溺死的深情,清冷的月光将他们的身影交缠在一起。

  “阿蓉,我好欢喜,真的好欢喜。”

  徐小姐高兴,真好啊。

  孩子没有救赎阿蓉,反而将他推进深渊。

  那日徐小姐回府,特地带回她的小夫郎平日里最爱吃的糕点,她推开这些天小夫郎最喜欢缩着的房间,小夫郎好乖好乖地躺在床榻上,眼睫上挂着几滴晶莹的泪珠子。

  而他的身下,是一朵吸饱了血,娇艳欲滴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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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醒来的时候,是在一处完全陌生的环境,一人毛茸茸的头压在他的手背上,将他的手背压得有些麻。

  楚小容艰难地转过头,愣愣地看着自己的手,心想,原来死了还会有知觉。

  他的手指轻轻动了动,思索着怎么才可以把自己的手抽出来,谁知就是这样细小的动作,这人就醒了过来,满是疲倦的凤眼惊喜地看着他。

  还没等楚小容反应过来,这人就猛地将他搂进怀里,贴着楚小容的身体不知为何,还发着一阵阵细颤,像是找到了不小心丢掉的宝贝。

  楚小容抬头看着这人,心下微微诧异,这人怎么也死了?怎么是她照顾他,不是裴越或者是小爹爹?

  “你醒了,你终于醒了,担心死我了。”声音带着细颤和一点点泣音?

  她明明也死了,怎么就还抱着他哭起来。

  算了,都是第一次做鬼,他就宽宏大量安慰安慰她吧。想想她也是可怜,家人亲朋都还在人世,在这儿想必是孤苦伶仃。

  哪像他,家人爱人都在这儿,团团圆圆,舒服的很哩。

  他张嘴,本来想劝导下这位大小姐,发现嗓子还是说不了话,稍微动一动,就是阵剧痛。

  好吧,原来做鬼他也还是说不了话。

  楚小容没有法子,见不得这种女子要哭不哭的可怜样,勉为其难地伸出手,轻轻摸了摸这位大小姐的脑袋。

  裴越可千万不要这时候回来,不然他肯定解释不清楚,说不定还会被换着花样在床上欺负一顿。

  “从今以后,再也不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了,我发誓。”裴越将人搂的更紧了,哑着嗓子。

  她冲到城隍庙的的时候,看到闭着眼没了生息的楚小容,浑身血液仿佛在那一刻凝固,有什么东西仿佛从她的身体里被抽出,叫她什么都听不见了。

  万幸,万幸,万幸把小狐狸救回来了。

  楚小容抬起头,想用眼神示意这人别搂着自己了,他现在是有妇之夫,这样不合适。

  他一顿,分明看到,宋之的耳后,有一道奇奇怪怪的褶皱,他缓缓伸出手,鬼使神差想将那玩意儿撕下。

  这玩意儿,怎么和裴越那时候和他讲过的□□这么像?

  搂着楚小容的裴越还沉浸在失而复得的喜悦中,并没有注意到一只小爪子悄悄伸向她的□□,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那只爪子已经抓住了她的面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