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明子的反应给了张七巧莫大的鼓励,她继续道:“我每日都背负着很大的压力前行,我没有人可以诉苦,包括桑姑娘也不成。我内心很压抑,总是时不时就崩溃,然后黑夜里又默默自愈。”

  “我告诉自己,一定一定要坚持下去啊。不然我的目的就彻底成了泡影了,这是我活着唯一的信念了,不然,我死也不会瞑目的。”

  张七巧说完后,觉得内心松快一点儿,可又觉得自己莫名其妙和黄明子说了这么多,有些交浅言深的意味。

  好在,黄明子既不好奇张七巧的「目的」是什么,也不好奇她为什么动不动谈及生死,只是又「嗯」了一声,证明自己听到了她的话。

  他的反应叫张七巧觉得安全又窝心。

  “那么你呢?为什么喜欢睡在验尸床上?大冬天的,不觉得冷吗?”他不好奇她,张七巧对他却是有几分好奇的。

  可是,这话问出口了,张七巧突然觉得有些不妥。

  她忙不迭道:“我多嘴了,你,你不用回答我的。”

  没想到,黄明子却开了口:“为了体验死亡。”

  “什么?”张七巧一愣。

  “死去的人身体总是那么冰冷,我想体验一下这种冷。这是我唯一能做的了。”黄明子的声音里充满悲伤。

  樊楼内。

  桑云看着桌上的吃食,目光在炒鱼和烧鸡上来回穿梭,似乎在思考自己应该先吃哪一样。

  许遵一眼看破她的心思,开口道:“你可以每样尝一些,其余的,都能打包带走。眼下这么冷,放一两日也不会坏的,你自己热热再吃。”

  “大人。”桑云直勾勾地盯着他。

  “怎么了?”许遵被她看得有些发慌。

  “没怎么,就是觉得大人你对我真是越来越温柔了。”桑云撕下一块鸡翅,笑得像个花痴。

  “咳咳...”许遵莫名被茶水呛了一口,叩了叩桌面道:“快些吃。”

  “是,吃完了还要查案呢。”桑云颇为乖觉道。

  许遵没有说话,他的手下,那都是精心挑选出来的,怎么会查案不仔细呢?樊楼的线索,想必该查的都查了,可许遵又不能直说自己是看她可怜。所以带她出来吃顿好的吧,那样不就坐实了温柔的「罪名」了吗?

  桑云吃得满嘴油光,许遵仅仅是喝了两杯热茶。过后,许遵命人将剩下的吃食用油纸打包,和桑云离开樊楼。

  “嗝...”桑云站在门口,满足地打了个饱嗝,回头朝许遵笑得明媚,“大人,你说什么时候才会下雪?”

  “我从不盼着下雪。”许遵望了一眼天空的边际,“底层老百姓的冬天很难熬。”

  桑云一愣,她看向他,他就站在灯笼下,不知是光照亮了他,还是他本身的光芒映衬得灯笼更亮。

  “冬天的时候确实难熬,我以前冬天时会上山砍很多很多木柴,那时候我宁可睡在厨房,因为厨房比房间暖和。纵然这样苦,我还是喜欢下雪,而且是那种厚厚的雪,盖住整个大地,所有嘈杂的声音都被遮住了,整个世界很纯白,很干净。”桑云轻声道。

  她的声音和表情里,都藏着一种对世界美好的期盼。许遵心中也不禁柔软几分,刚要开口说什么,却见桑云望向人群,神色一变。

  “画像上的人?是画像上的人!”桑云喊了一句,立刻冲了出去。

  “诶?”许遵忙跟了上去。

  “站住!你给我站住!”桑云边追边喊,可惜人潮拥挤,她跌跌撞撞的,始终跑不快,好在——被她追的那人也跑不快。

  许遵见况,从反方向绕了过去。最后,许遵和桑云将跑的那人分两头堵在空巷子里。

  桑云掏出腰牌,将那人按在地上道:“大理寺查案,你跑什么?”

  被按住的是一个瘦弱的年轻男人,他有些害怕又有些委屈道:“你们追,我能不跑吗?万一你们要打劫呢?”

  许遵看到他脸的一刻,就知道桑云抓错了人。

  “放了吧,不是他。”

  男人爬起来,都来不及掸掉身上的灰尘,忙不迭离开。

  桑云有些失落,“我明明看到了,我的眼睛看得很准的,哎呀,怎么会认错人呢?”

  “隔那么远,认错人也正常,没什么可懊恼的...”许遵宽慰她道,顿了顿,他似乎想到了什么,眼睛眯了起来,喃喃道:“认错人,认错人?”

  “大人,您怎么了?”桑云发觉许遵神色不对,忙关切地问。

  “春兰死的时候穿的是郭青珊的衣裳,是郭青珊借给她穿的,好让她回家过年时有脸面。但我们查来查去,春兰一家子都是老实人,她自己也从没得罪过什么人,从动机上去查根本无从下手。有没有一种可能性,凶手杀错了人?”许遵沉声道。

  桑云眼眸一亮,“怪不得春兰会遭到虐杀,一定是郭青珊得罪了什么人,春兰是做了替死鬼。”

  “可是...如果凶手杀错了人,把春兰的尸体丢在池塘里就好了,为何要花力气放入厨房的水缸里?这不是多此一举吗?”桑云还是觉得凶手行事的动机难以琢磨。

  “如果说搬运尸体的不是凶手,而是内宅里的某个人呢?”许遵提出这个假设。

  “那这个人的目的...”桑云想了想,只想到一种可能性,“想让尸体早点被发现!”

  两人对视一眼,似乎想到了共同的某个关窍。

  “大人,我想再去一趟郭家,我觉得秋菊一定还知道些什么!”桑云道。

  “我也正有此意。另外,跟郭青珊有来往的人都需要逐个排查,这么深的仇怨,再怎么缝补,都是会露出马脚的。”许遵道。

  两人相视一笑,都认为此案终于理出些头绪。

  “对了,大人,你喜欢什么图案?”桑云听他说到「缝补」,突然想起一件事儿。

  “图案?”许遵分明是想岔了,“韩干的《牧马图》深得我心。”

  “啊?”桑云苦着一张脸道。

  只是想绣个香囊,难度这么高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