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攻略病弱摄政王>第74章 幽禁

  周明达嘴里叼着一根细长草杆,白色长麻衣服上沾了无数根短树籽,他也不在乎,邋邋遢遢地骑驴进城,还觉得怡然自得。

  驴半只脚刚迈进城里,老头子的鼻尖便动了动。

  不对劲,空气中的血腥气味有点重啊。

  周老夫子在刑部大牢里待了两年,养出一个闻风而动的敏锐嗅觉。

  他神神叨叨地在驴软绵绵的耳朵旁边嘀嘀咕咕:“走了走了,快,咱们不回去了,走远点。”

  驴不乐意了,尥了蹶子,差点把周老夫子的腰对半折断。

  方宁在他身后气喘吁吁地追,刚追上,从天而降一把老骨头,两人结结实实地叠了个罗汉,方大夫一把小身骨险些也要散了架。

  “周...周先生,你怎么...突然...调头...”

  “裴小子肯定又在鼓捣些什么杀人坑人的事,咱们不回府了,还是去城外桃花坞沽酒喝。”

  “可是,这两天殿下的身体不太好,我想回去看看...”

  “看什么看!”周明达用手里的破洞扇子砸了方宁的白方绸布冠,“裴小子自己让你去城外散散心,说明他觉得自己没啥事,你瞎担心什么?”

  方宁‘哦’了一声,从地上爬了起来,抽出手绢擦了擦手,嘀咕道:“殿下从来都觉得自己身体比牛壮,其实比兔子还脆弱。”

  周明达耳朵动了动,用胳膊肘捅了捅方宁的药匣子,脸上满不在乎,却不经意地试探道:“我说阿宁啊,那臭小子到底怎么了?我看他最近吃不下东西,肠胃不舒服?”

  方宁苦着脸:“嗯。”

  “害,这富贵病。”周明达啧啧两声,“就没见过征战沙场的将军身体能娇弱成这副德行的。我说,他那些胜仗,都是敌人拱手让的吧?”

  “呃...这个...”方宁挠了挠脑袋。

  幸好项叔不在,否则他听到这话,又要微笑着磨刀了,好可怕。

  周明达挠了挠下巴茂密歪斜的胡茬,把方宁捞上了驴背,正要朝着城门方向走,却看见了巡城军士步履匆匆地拎着兵刃朝着裴王府的方向而行。

  周老夫子漫不经心的眼神瞬间便凝重了两分,装神弄鬼地捏着手指节,眉毛渐渐地皱成了一团。

  方宁余光瞥见周明达神棍的模样,挠了挠头:“周先生,殿下不是说过,这卦象都是骗人的吗?”

  周明达白了他一眼,从怀里拿出三枚铜钱:“裴小子这辈子只信他自己,结果把自己搞得千人恨万人骂,就这样还不信,真是驴脾气。”

  驴又跃跃欲试地尥蹶子。

  周老夫子赶紧摸了摸驴耳朵,哄道:“不,你脾气比臭小子好多了。”

  方宁呛了一口。

  “老夫幼时学周易,不求窥探天机,只为免庸人自扰。可自从进了裴王府,这卦象永远都是凶。”周明达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该说裴小子身上凶煞气太重了,还是老夫老到算不动卦了?”

  方宁又挠了挠头:“周先生,你以前到底是做什么的?你上次说,自己是七弦大师,上上次说,是围棋国手,上上上次说,自己满腹经纶,四书五经,诗词歌赋,明经策论无一不通...”

  总觉得周先生坑蒙拐骗才是专业的。

  周明达不耐烦地摆了摆手:“你别啰嗦了,让老夫卜一卦。”

  周老夫子深吸了一口气,那邋遢的长眉毛下一双懒散的眼睛猛然如炬,手腕轻震,那铜钱哗啦啦地响着,在半空中旋转落下。

  六次,卦象定。

  “下艮...”周明达皱了皱眉,“上...乾。”

  第三个遁卦了。

  也不知道臭小子有没有听他的话,别胡乱折腾。

  “什么意思?”方宁追问道,“是凶是吉?”

  “就是,天要塌了,潜隐山林待春归,该逃就逃,不宜破局。”周明达摸了摸驴耳朵,怔怔道,“否则...大凶。”

  “逃...”

  方宁怔了一下,立刻卸下药匣,把脑袋埋进了那黄梨木大方匣子,不停地向外扔着瓷瓶,过路人指指点点,只觉得这骑驴的两个人脑子不太正常。

  “没有。”方宁又仔仔细细地找了一遍,大惊失色,“没有!!我的药瓶,没了!!”

  “没了就没了。”周明达掏了掏耳朵,有些失神,还在想着这不妙的卦象。

  “你不懂,你不懂。”方宁急得比热锅上的蚂蚁还要崩溃,“这一瓶药下去,殿下的身体就要不成了...”

  “哦。”周明达先是随口应了一声,然后回过神来,揪着方宁的帽子,扯着他的耳朵吼,“什么?你不是说他只是肠胃不舒服?怎么吃个药小命就没了?!”

  方宁噎了一下。

  “我没说‘只’。”

  周明达气得脑仁儿疼。

  他揪了一下驴尾巴毛,驴嘶吼着往前突突地跑,把两人的午膳差点颠簸出来。

  “周先生,你不是...不喜欢殿下吗?干什么...比我还着急?”

  “老夫遛驴,你管得着吗?!”

  俩人骑驴狂奔,身姿十分不雅,可配上两人的破衣烂衫,倒也不算惊世骇俗。

  裴王府门口已经围了一圈天威卫与巡城军士。

  刚下过一场大雨,那些人的帽盔上淋了水渍,可他们仍是身形不动,表情冷淡,仿佛看守诏狱一般森严。

  方宁翻身下驴,正要闯进去,却被周老夫子拦腰一把薅了回来。

  “阿宁啊,你不行针开方子的时候,也稍微动动脑子行吗?”

  “可是殿下...”

  “噤声。”

  朱门缓缓而开,一老者被年轻的药童扶了出来,脸上怒意丛生。

  “师父,你别生气。”小药童拉了一下肩上的药箱,小心翼翼地说。

  “伤得就剩一口气了,还不许老夫诊脉。”老大夫心痛又羞愤,“既然裴王殿下看不起太医院,也不珍惜陛下的一片苦心,那老夫何必自作多情,自讨苦吃。”

  周明达递了个眼神给方宁。

  方宁心虚地移开了目光,又偷偷抹了一把泪。

  周明达心里凉了凉。

  他揪着方宁的领子,便走到了裴王府的偏门。

  守门的是两个天威卫小旗,其中一个,方宁有些印象,似乎曾过府递过文书。

  方宁喜上眉梢,急匆匆地冲了出去,抓住那小旗的手:“黄小旗,真是太好了,麻烦你让我进去看看殿下,我...”

  黄泽有些嫌恶地抽回了手,抬脚踹翻了方宁和他宝贝的药匣子。

  方宁稀里哗啦地倒在地上,捂着剧痛的侧腰,那单纯的眼神里写满了不敢置信。

  “奉指挥使令,任何人不得出入裴王府。”黄泽高傲地抬起头。

  当差时不过打了个瞌睡,就被摄政王踹了一脚,还降了两级,这仇他可记得清清楚楚。

  一朝扬眉吐气,连腰板都直了不少。

  “就是!”周明达骂骂咧咧地揪着方宁的衣领,蹲在地上数落他,“一点眼力见儿都没有,给军爷添了多少麻烦?”

  一声军爷给黄泽捧得晕晕乎乎的。

  “嗯,还是老东西你懂事。”

  周明达余光看着身旁那个不说话的小旗,忽得嘴巴一咧,指着墙根下的一块石头,惊呼道:“谁掉的十两银子?!”

  黄泽立刻低头去看,周明达一脚把委屈得眼圈都红了的方宁踹进了侧门,狼狈的方大夫脚跟绊着门槛便扑进了院里。

  黄泽没看见银子的影子,只看到方宁扑腾进去的背影,气得鼻子都歪了,怒气冲冲地指着方宁:“你这是要抗旨?”

  周明达笑眯眯地朝着另一个小旗颔了颔首,大摇大摆地弯了腰,从黄泽手里的长枪下面钻了过去,也迈过了门槛。

  “你们,你们!!”黄泽怒气冲冲地想要冲进去拿人,可身旁的另一个小旗亮出了兵刃,面无表情地拦住了黄泽。

  “老许,你干什么?!”

  “陛下有旨,除医者外,不许任何人出、入裴王府。”许境用长枪头指着门槛,“包括你我。”

  周明达微笑着行了一礼,抬脚踹关了院门,把黄泽的鼻子实实在在地砸歪了。

  扶宽巡府,早就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

  他慢慢地走到了两人面前。

  黄泽捂着出血的鼻子,抱拳作揖,怒气冲冲地道:“禀总旗,许境包庇裴王府府属罪人,私纵人入府!”

  扶宽点点头。

  他勾了勾手指,黄泽鼻孔朝天地凑了过去,扶宽眼神一冷,一巴掌扇到了黄泽的脸上,打得后者眼冒金星。

  “阿泽啊,你刚刚是不是眼花了?”

  黄泽有些懵:“没,没有。”

  扶宽叹了口气,又一巴掌重重甩到了他的脸上。

  “我觉得你眼花了,你觉得呢?”

  黄泽捂着红肿的侧脸,终于回过神来,嘶吼道:“你是那个罪臣亲手提拔上来的,我早就看你包藏祸心,我要禀告指挥使,你就等着被革职吧!”

  “你才罪臣,你他娘的全家都罪臣!”扶宽又扇了一巴掌,直扇得他眼冒金星。

  “本来就是罪臣!”黄泽捂着脸,声音含混,疼得直抽气,“陛下宽仁,首辅惜才,要不是看在他救了陛下一命的份上,这种大逆不道的罪臣早就被下狱了,哪里还能被幽禁在府里,还请御医替他诊治?!”

  扶宽气不打一处来,一脚踹上了黄泽的腰窝,扬起了拳头,可洛桓阴冷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干什么!”

  黄泽像是见到了青天,膝盖一弯,直接噗通跪下,将前因后果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哭得好不可怜。

  洛桓淡淡瞥了一眼许境和扶宽,慢慢踱步上前,眼神不悦中带着冷漠。

  扶宽脸色微微发白,右手攥紧了腰间的飞雁刀。

  “罚俸半年。”

  黄泽哭嚎声音卡住了。

  没了?

  就罚俸半年?

  扶宽目送着洛桓的背影,脆生生地应了:“多谢指挥使。”

  洛桓抬手给了他一道暗器,扶宽捂着侧腰,吸着冷气儿咧嘴笑。

  “不对啊,指挥使他明明不站在摄政王这边,为什么...”黄泽呆呆地坐在地上,失魂落魄地说。

  扶宽歪了歪脖子,手腕甩得咔咔作响。

  “阿境啊,你说人都有一颗心,怎么咱们阿泽就没有呢?”扶宽眼眉处的疤痕因为怒意而微微泛红。

  “总旗言之有理。”

  “指挥使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咱们也得教教咱们阿泽怎么才能当个人。”

  “总旗说得是。”

  申高阳本是躲在家中睡大觉,一觉醒来听闻这晴天霹雳,半晌没回过神来,等到他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的时候,他已经踹了几万两银票站在裴王府的高墙外边了。

  翻墙,还是不翻墙,这是一个事关申世子风雅身份的大事。

  犹豫了一盏茶的功夫,申世子咬牙切齿地撸了袖子,准备趁着巡逻队伍空隙,翻过那道高墙。

  “是申世子吗?”

  一个鼻青脸肿丢盔卸甲的天威卫抱头缩在墙脚,鼻音浓厚地问道。

  “不是!”申高阳立刻扯了块布蒙脸。

  好家伙。

  文林世子自持身份,怎么可能与乱臣贼子扯上关系。

  “请从这边入府。”他一瘸一拐地引着申高阳,亲手推开了侧门。

  申高阳狐疑地伸了一只脚入府。

  没埋伏?

  没陷阱?

  不是请君入瓮?

  申高阳又迈了一只脚进去,见那小兵弯腰颔首地请自己进去,实在是没骨头的软模样,他讪笑了一声,脚底抹油地就溜了进去,一边进一边高喊:“我是莫擎苍!”

  许境忍笑掰了掰手腕。

  扶宽从一旁出来,歪了歪脖子。

  黄泽捂着脸,眼泪成条的淌了下来。

  “总旗,我又做错了?!”

  扶宽一胳膊肘砸上了黄泽的肩膀:“老子让你当瞎子,他娘的没让你当门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