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烟花曲>第90章 付之一炬

  罗有全被迫与罗常贤一道留居在宫中,这天上午便得到翰林医官院的传报,据说是已购得了足够取用的大批岁兰。

  他大为讶异,叫住将成筐药材送来寝宫侧殿的药工,问道:“这岁兰是从何处购得,怎么一夜就能拿出如此之多?”

  那药工搬着一筐药材,老老实实地说道:“昨天有两男一女一行三人到医官院,其中一位是与李太医相熟的药商,当场签下货单,今日便如数交付了,可领到了不少赏金呢。”

  “是么?那倒正巧。”罗有全点了点头,让他将药材搬入屋中,分类放置在架上,方便他取用。

  皇榜刚贴出没过几日,便有人将极为难得的岁兰送上门来,他是不信这世间会有如此巧合之事的。

  岁兰与那名为墨蛇的黑色毒蛇是为伴生,他当日从秋绮枫口中得知颜烟击杀墨蛇之事,便推知身为医仙谷弟子的她应当会将岁兰一并收入囊中。

  此前得知她与闻人渊皆未身亡一事,更让他惊讶不已。

  “会是你来了么?”罗有全低喃着,从药筐中拾起一朵已被制成干花的岁兰花朵,指尖微微发力,将它捻成碎末。

  细碎的花瓣粉末在指尖留下独有的淡雅清香,令他眯起眼睛,不悦地将其抖落到地上。

  他发出一声嗤笑,又转身步入偏殿内室,对罗常贤道:“如今岁兰已得,其余药材业已备妥,父亲可以开始制作解药了。”

  “这么快便都准备好了?”在内室闭目养神的罗常贤睁开眼,神情复杂地看向他,“你做事倒愈发稳当了。”

  罗有全笑道:“多亏父亲教导有方。”

  罗常贤朝他看了一阵,开口道:“将我推去挑选药材。”

  采购到的药材充足,配药制丸之事并不困难,不过一夜时间,罗常贤便做好了解药。

  那二两岁兰干花被全数消耗殆尽,提炼精制后,统共就制成了一枚鸽蛋大小药丸,装在青瓷药盒中,由罗有全带去呈给萧钧。

  “草民不负官家所托,苦心炼制成这枚丸药。”罗有全双手托着药盒,拜见萧钧。

  萧钧屏退内侍,独坐在殿室正中,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问道:“这药可彻底解除朕所中之毒?”

  虽已至春季,寝宫中却仍生着火盆,这能让他感觉好受些,因毒发而导致的疼痛也不至于那般刺骨。

  “此药服下后,必可保官家无虞。”罗有全应道,渗出一身冷汗。

  自胧影香被研制出来那日起,这世上就从未有过一次就可彻底解除其毒性的解药。

  萧钧面无表情道:“呈上来吧。”

  “不知官家可否将那曲谱的下落,依约告知草民?”罗有全却并未即刻呈上,只将手中的药盒捏得更紧。

  萧钧强忍着自浑身骨缝中传出的阵阵钻痛,起身从袖袋中抽出一册被卷起的书卷来,递往他面前,冷笑道:“你可是想要这曲谱?”

  他手中所执书卷正是《魂曲》的曲谱,此为母本,就藏在他寝宫床榻之下。若非他上月毒发时为捡食滚落的解药,误触榻下地砖暗格,也不会在中空的地砖内发现这曲谱。

  “正是。”罗有全抬眸看去,登时目露喜色,伸手欲接。

  “那你便想着吧。”萧钧在他将要触到前猛地抬手,当着他的面,将那书卷拦腰扯裂撕碎,尽数掷入一旁的火盆中。

  “不好!”罗有全低呼一声,前扑去救。

  纸张遇到炭火,直接被席卷而上的火苗吞没其中,烧成灰,化作烟。

  他拼着手臂被烫灼出一片水泡,也只抢下几张被烧去大半的碎纸,拍去附着其上的火焰后,便仅能依稀辨认出几处不成篇章的字迹。

  如此苦心经营便是为谋求《魂曲》曲谱,如今眼睁睁地看着它在自己面前付之一炬,罗有全怒火中烧,当场发作,仗着自己身怀武技足以脱身,不管不顾地将手中药盒掷在地上。

  青瓷碎裂成了几块,丸药从中滚出,他跟着一脚踏上,将其碾成污泥,混在碎瓷片中,已是无法再服用了。

  萧钧经正要唤侍卫进殿护驾,却被罗有全按倒在座上。

  他自腰间抽出那把以镔铁作骨的油纸折扇来,以袖遮挡,不教守在殿外的侍卫发现,轻巧地压在萧钧喉间。

  “没有解药,舅舅还能活几时?”罗有全凑过去,附在他耳边轻声冷笑。

  萧钧咬着牙,气息奄奄道:“就算你们跑了,骆家也跑不了。”

  罗有全眸光闪了闪,忽又笑道:“我姓罗,那骆家是死是活,与我又有何干?”

  说罢,他收回手,将折扇转过一圈,插回腰侧后,兀自步出殿外。

  萧钧浑身肌骨着实疼痛难耐,一时无法发出声音来,只坐在那儿瞪着他离去。

  那些守在寝殿门口的侍卫,并未听到他们两人说了些什么,竟目送罗有全步入侧殿。

  约过了一刻钟,萧钧才缓过气来,拍着座椅扶手命侍卫拿下那对父子,生死勿论。

  那几名侍卫惊觉不对,撞开侧殿大门后,发现已是人去楼空,忙调动宫中禁卫,严守宫门,四下搜查缉拿。

  这日午后,凌耀得了李齐托他家中小厮送来的请帖,在临近傍晚时带着颜烟与闻人渊前去登门拜访。

  三人沿着御街向城西李齐的住处走,却见街边乱哄哄的,几队齐川士兵往前方同一处汇集而去。

  与其他路人相同,出于好奇,颜烟拉着闻人渊驻足看了一阵,发现前边居然是骆家宅邸。

  “这骆家不是官家的母家么,怎么被治罪抄家了?”

  “骆家早就气数已尽,不就仗着此等身份么?只怕哪里又得罪了官家,这籍没家产也在意料之中。”

  身周几名书生打扮的人聚在一起交头接耳,让颜烟听了个分明。

  不过,三人还是不知详情,而此事并非他们目前的主要任务,便只停留了片刻,继续往西街的巷子弄堂中走。

  李齐派出请帖后,从送帖的小厮口中确认过凌耀会前来赴约,见差不多到了时辰,亲自在门口迎接。

  “诸位今日光临,真是令寒舍蓬荜生辉啊。”他见颜烟也跟着来了,不禁喜形于色。

  他这副模样惹得闻人渊直盯着他看,口中说了几句客套话。

  李齐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起来,忙吩咐下人安排晚间宴席。

  只是请帖中提到是要请凌耀喝酒,宴席中却无半点酒水。

  “今日是我爽约了,没法与几位一同畅饮,还请见谅。”李齐向他们致歉,“几位到访前,宫中便派人传话来,命我今夜亥时入宫随侍,这喝了酒怕耽误事。”

  临时被调入宫中值守,令他现下也无法尽兴。

  “无妨,要品李兄家的好酒,也不急于这一时。”凌耀笑着应道,借着低头吃菜的工夫,往颜烟与闻人渊两人偷偷看去。

  这事倒是赶巧,他们原本的打算需要稍作变动调整。

  颜烟朝李齐柔柔一笑,目露好奇地问道:“李大哥可知官家所患何病?竟如此严重,需得太医们时时照看。”

  李齐被她这一声“大哥”唤得酥了半边身子,假意咳嗽一声,道:“这也别无他法,只愿有了岁兰后能缓解一二。”

  “李兄,今晚我们跟你一起入宫如何?”凌耀在一旁帮腔,“也好给官家诊病,说不定就能知道了呢。”

  “不可不可。”李齐滴酒未沾,头脑清醒得很,一听就立马拒绝。

  凌耀装着一副纯良的模样,道:“我也不是要做别的,就是为了我这师父。”

  “你师父……”李齐看向颜烟,放下了手中筷箸,“颜小娘子?”

  “实不相瞒,我师父也是精通医术之人,恐怕比我爹爹还要厉害。”凌耀不吝言辞地夸耀赞美着颜烟的医术,“我带来的这批这岁兰,便是她采摘来的。听闻萧官家之病离奇,师父对此很是好奇,就想问问能不能借这机会,好近距离观察。”

  颜烟羞赧地垂眸道:“岁兰颇为珍贵,以至于其具体用途仍在探索中,不知是什么疑难杂症需要用到它,就光想着一探究竟,说到底,是习医之人的好奇心作祟罢了。”

  “在宫中任职的太医,定是比江湖郎中懂得更多。”闻人渊坐在她身侧,故作嘲讽,“连李太医都不知道萧官家的病因,你又何必班门弄斧?”

  颜烟连看都没看他,只对李齐道:“想来王宫并非这般好进的,李大哥不必将他的话放在心上。”

  激将法虽然简单,且用得有些明显,但凭凌耀对李齐的了解,这招对他极为管用。

  果不其然,李齐听着他们一唱一和,只觉得刺耳,像是在暗讽他能力不足似的。

  “带人进宫也不是不行。”他不想在颜烟面前露怯,“只是……”

  颜烟见李齐仍有犹豫,朝闻人渊和凌耀望去一眼,笑了笑,又对他道:“若我等存心想害官家,便不拿岁兰出来了。不过我们三人同去,着实是太多了些,要不然……就只我一人做个医女学徒,随李大哥进宫,如何?”

  这送上门来的与颜烟独处的机会,对她颇有好感的李齐又怎舍得错过。

  他转念又想,凌家家学渊博,颜烟能当凌耀的师父,必然也是有些本事的。而凌耀与他又相识多年,虽是年轻,但行事向来磊落,不是个会做出坑害他人之事的人。

  “行吧。”他揣度一阵,最后还是点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