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同归>第22章 生辰

楚岚气色自见了齐煜那天以后,反倒一日一日的好起来。


梁琊以为他是想明白了,心下觉得有些不是滋味,自己解释了许久楚岚不信,齐煜一句话楚岚就听进去了,但总归这是件好事。


小暑过后,楚岚竟然开始上朝了。


楚岚的传说在宫里宫外飘散了近十年,见过他的人却不超过十个。


虽说梁琊登基后狠狠整顿了一番,关于楚岚的传言基本已经灭绝,但楚岚曾经的事迹依然深深根植在了每一个大雍老臣的心里,因此他上朝最开始的几日人来的格外齐整,连朝里几个常年头疼脑热快致仕的老头子也拿着笏板,精神抖擞的过来了。


楚岚在朝上和从前齐煜差不多,不怎么说话,只一次对南齐用兵事情上发表过见解,对策颇为一针见血。


梁琊想楚岚当年如果不是家逢变故,恐前途不可限量。


这日下朝后,梁琊同大臣在中朝议事,楚岚约了程雪轻吃酒。


来送他的不是裴伦,但也是早朝站着的前几排,两人楼上雅间坐了,小二上酒以后,楚岚一言不发,仰头便喝。


程雪轻亦一反常态没有带着那种温润的笑,两人你一杯我一杯直喝了两坛,楚岚方松快下来,笑了笑:“谢谢你。”


程雪轻眼角带了点薄红:“楚公子同我不必言谢。”


楚岚又喝了一杯:“你三年前,”他将杯中重新满上:“你是想同我说立后的事吧。”


程雪轻点头不语,楚岚模糊地笑了一声,两人又连喝了七八坛。


绕是两人酒量都极好也经不住这么喝,楚岚先摔了个坛子,程雪轻动作也开始凌散,楚岚仍扬声叫道:“小二,上酒。”


他记不得自己喝了多少了,房里乱七八糟全是他们扔的坛子,楚岚唯一记得的就是程雪轻最后哭了:“我真羡慕你,楚岚,我真羡慕,你至少爱过,那样爱过,再没了遗憾,可我呢,我这一生,再也见不到了。”


楚岚还是笑,笑得眼角有水光闪过:“我宁可从未动心过。”


楚岚最后是被御林军接回去的,他从宫里拿了梁琊腰佩出宫,梁琊以为他又走了,叫御林军闭了四方城门,把京里搜了个遍,见他只是在外喝酒才松了口气。


他短短三年搜城两次,搅扰得京中人心惶惶,群臣一股脑儿全跑去跟柏炜倒苦水,柏炜无奈只得进了宫一趟。


下午柏炜走后,梁琊对楚岚道:“你下次若要出去,叫金镝送你去便是了,何必自己走那么远路。”


楚岚酒尚未醒,这酒前调中规中矩,后劲却极大,他本在酒肆就醉得狠了,现下后劲涌上来更是天旋地转。


他看着梁琊接住了自己,那人就这样抱着自己,温暖的体温透过薄薄的衣料传过来,楚岚问:“梁琊,你知道吗?我是真的,很爱你。”


他第一次这样直白的表露自己心意,梁琊怔了怔,更加用力的抱紧他:“朕也爱你。”


楚岚却在笑:“我当年,在名江楼,是有人透露过朝里来了个大人物,明日要去烟雨楼。”


“我那时,日日卖笑,却不知如何为父报仇。那人说,摄政王性格暴戾,行事恣睢,还好男色,万一被瞧上,指不定什么下场,叫我明日避着点。”


梁琊也笑了:“我那时刚临朝不久,清了一批反对我的人,是名声不好。”


楚岚道:“可我却想,我的局,非是位高权重不能解,就算是死,我也愿意。次日我便去了春波桥,你果然来了。”


“你问我,能不能喝酒。在名江楼三年,从来没人问我能不能喝,只有人问我为什么不能喝。”


“我那时就想,你怎么好像和传闻的不太一样。”


楚岚那天搂着他絮絮叨叨说了很多话。他说,他很喜欢很喜欢梁琊,但越喜欢就越觉得痛苦。他说自己在这大明宫里,觉得自己像被强留在阳间的鬼,没有归属,也没有去处。他说当年暮春楼那个人说的对,梁琊这人碰不得,他不听劝,果然遭了报应。


他最后又哭又笑的一直重复“梁琊,我是这样喜欢你。”


梁琊总觉得这句话后面还应该有别的什么,可楚岚最终也没有说出来。


他嘴里哄着楚岚,把楚岚抱到床上,楚岚踉跄的去拉他袖子,抚摸着他的脸吻他的唇,舔他的脖子和胸,慢慢将他衣服除了,又沿着小腹一路向下,最后将他缓缓送进了嘴里。

楚岚第一次做这种事,又醉的厉害,牙齿磕碰到了梁琊好几次,梁琊却不觉得痛。

他看着楚岚注视着自己,目光里带着深情的痴迷,和从未有过的狂热,好像又看到了曾经那个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楚岚。

他感受着自己在楚岚嘴中变的滚烫,最后他死死抓住楚岚头发按在自己身下,感受着楚岚喉壁的紧致和温暖,楚岚因为干呕喉咙上下滑动了两下,梁琊低吼一声,弄在了楚岚喉里。


因为太深,楚岚呛咳了几声直接咽了下去,他不以为意。梁琊抓着楚岚把他按到床上去扯他衣服。


楚岚整个过程一直在笑,可梁琊总觉得他眼里有无限的哀凉和悲恸,如同五年前去镇国公府的时候,甚至比那悲凉了千万倍。


第二天楚岚酒醒时候梁琊已经上朝去了,两人昨晚没收拾,房间里一股子侈靡的味道。


楚岚身上满是红紫斑驳的痕迹,他咳了两声:“来人。”


原来他和梁琊弄完后都是他自己收拾,但这次他实在疲惫的厉害,太监宫女们打了水给他沐浴,又给他换了新的被褥里衣。


沐浴完后,楚岚着人将梁琊宫里的东西收拾了一下,便回了延英殿。


他拢着湿润的头发,从床头翻出一样东西,静静坐在床边看了那物事一会。


能盖的印他都盖完了,连带着中朝大阁老有一个没带回家的官印也盖了上去。


他望着最后方方正正的那枚玺印,受命于天,既寿永昌,玉玺动用一直严格有制,由殿前司专人看管取用,一般负责玉玺的太监被称为掌印监,作为未来的大内总管培养,海思曾经就是敬宗皇帝的掌印太监。


两枚阁印并一枚玺印,可任意调动九城兵马,单独一枚玺印,寻常事情可作圣旨。


他想,梁琊对他其实真的算仁至义尽了,允他自由出入三朝殿前,从不防备,可帝王的恩宠那样的沉重,他实在是受不起了。


他叫道:“惊鹊。”


门外有面色白净的小太监进来,低声道:“楚公子有什么吩咐。”


楚岚把手里的物事递给他:“将这东西送过去,就说楚岚先谢过了。”


楚岚又恢复了平素淡宁平和的样子,那日的疯狂就像梁琊的一场梦。


在他日后近二十年在位期间,他无数次回想起那场梦。在梦中楚岚的望向他眼神永远是那样痴迷和狂热,他抚摸着楚岚的腻白光滑的脸庞,他的发像柔软的绸缎滑过他指间。他急促的喘·息着,看着那人为他放下一身清骨,笔直的脊梁匍匐在身下取悦着自己。那样的欢愉和刺激,内心蒸腾而起激烈的爱意,仿佛能寸寸烧化他的骨血,他从□□到灵魂都在震颤,恨不能将那人揉碎了融到自己身体里。


梦醒以后却只余了空空荡荡地裕棠大殿,和枕侧肖似楚岚熟睡的人。夜是那样漫长而寂静,连带心也被无边的孤寂湮没,呼吸间都是绝望的痛楚,他富有四海天下,此生却再无法拥那人入怀。他想起最后那日自己凄怆而仓皇的哀求,可那人最终还是带着恬淡的笑意,将他永远拋在了身后。


如果爱情也可以看做一场博弈,那楚岚赢得彻彻底底,他此生再无法爱上任何人了。


暮秋九月,楚岚生辰,梁琊本想在天街设宴叫百官同庆,楚岚却道:“不过生辰罢了,何必这么兴师动众,不如景明晚上陪我用顿饭。”


梁琊自然无不可,晚上楚岚叫小厨房做了几样梁琊爱吃的菜,桌上搁着一壶酒,梁琊道:“别喝了,伤身体。”


楚岚对他笑了笑:“就一杯。”


梁琊后来想,那日他不该叫楚岚喝那杯酒的,或者从最开始,每一步他都不该走。

他总以为他足够了解楚岚,其实并不是。

楚岚内里那样骄傲干净的一个人,为他去了齐府,又看着他立后,看着他纳妃,在宫里待了整整五年,不知要多深的情意才能隐忍至此。

而他竟自欺欺人的以为可以一辈子这样下去。


楚岚给自己倒了一杯,却没有给他倒,梁琊想伸手去拿,楚岚止了他,道:“珍藏,要留着自己慢慢喝。”


梁琊笑道:“你现下同朕这般小气了。”


梁琊同楚岚说他儿时的趣事,楚岚专注的听着,时不时的咯咯笑一会,眼神平和而恬淡,又带着一点懒洋洋的笑意,梁琊忽然觉得就像两人从前在摄政王府,那时他还未称帝,一切都是那样平静而幸福。


楚岚最后端起了那杯酒:“梁琊,我祝你”


今日是他生辰,他却反过来祝梁琊,如此郑重其事的直呼他名字,梁琊正心下觉得怪异,就见楚岚嘴角有血迹缓缓流下。


他猛得起身接住楚岚,对着外面喊道:“来人,传太医,给朕传太医,把曾阔叫过来。”


他忽得明白过来,楚岚这些日子宁静,平和,甚至同他谈笑,一遍又一遍的告诉他,他是这样喜欢他,他以为是楚岚释怀了,其实自始至终他都错的离谱,楚岚确实是释怀了,却从来都不是他想的那个释怀。


更多的鲜血从楚岚的口中、鼻中涌出,他徒劳的伸手去拭那血迹,楚岚却一直笑着:“梁琊,我是这样喜欢你,可我真的没有勇气再喜欢下去了。”


梁琊抓住楚岚的手,仓皇的把他抱到床上,他看到楚岚手腕上仍笼着那日在巴达街买的银链,怀里人一身金玉,那银链在腕间显得突兀而格格不入,龟兹商人的生涩的腔调犹在耳边,楚岚却已这样躺在了他的怀里。他听到自己的声音里带着莫大的恐慌和哽咽:“阿岚……你撑一撑好不好……曾阔这就来了……你撑一撑……”


楚岚觉得自己的骨头都要被捏碎了,那人抱自己抱的这样紧,他能听到那人的溃不成声,他想,其实他真的竭尽全力去争取了。

他记得去齐府那天漫天云霞如裂锦,也记得延英殿三更声声滴水如刀,无数个静坐至天明的月中之夜,亦曾红着眼睛找遍京中六楼去质问。

只是……只是他用尽了气力,最后却发现不过是镜花水月一场。

梁琊此人,就如天上皎皎白月,他的光辉可以洒在每个人身上,却从来不会属于任何人。


他看到梁琊眼中有泪闪过,那个从来意气风发的男人脸上一片灰败颓唐,眼泪沿着他锋锐的面孔蜿蜒而下。

他想,原来梁琊也会为自己难过,这一生这样爱过,便再没有遗憾了。


他最后听到梁琊凄怆而绝望的声音“阿岚……我错了……不要离开我……”


他终于坠入了一片温柔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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