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柳心里乱糟糟的, 恍惚间听到顾洛辰轻声问了他一声：“闻柳，你是在生本王的气么？”
他下意识出口道：“属下自然没资格生王爷的气。”
顾洛辰听着他那一句气话，微微叹了口气，轻声问道：“为什么生本王的气？为什么……不让本王对你好？”
顾洛辰似乎知道闻柳不会回答他, 又低声呢喃道：“本王知道你早晚要离开的, 但……”
“王爷。”
闻柳打断了他的话, 本想说些什么, 却一句也说不出口, 最终憋了许久, 才开口道：“睡觉吧。”
-
顾洛辰昨晚那么一说, 不过是故意逗闻柳。
如今他已经知道了那广信王府中的广信王是假，自然不会再待在这里浪费时间逗留。
可顾洛辰知道是假，闻柳却当了真。
他昨夜翻来覆去一整晚也没睡好觉, 辗转反侧间，想的全都是顾洛辰说那香料的事。
他不想让顾洛辰知道那日那女子是他假扮的。
起初他想瞒着顾洛辰独自行动，是怕自己跟顾洛辰说了顾洛辰不让自己去，这会儿他想瞒着顾洛辰, 却是怕顾洛辰失望。
顾洛辰从昨晚回来, 提了那女子至少三四次，他那般惦念那女子, 想必心里对那女子肯定是有几分好感的。
他不想让顾洛辰失望, 不想让顾洛辰知道，他心心念念的那女子是个男人。
“怎么跑厨房来了？”
身后响起了顾洛辰的声音，闻柳回过头，视线直接落在他受伤的手上, 看了许久, 才低声道：“客栈的早饭太腻了, 怕王爷吃不惯。”
闻柳话只说了一半，顾洛辰却听懂了，闻柳这哪里是怕他吃不惯，明明是看他手受伤了，想让他吃得清淡一些。
明明心底担心自己，心里为自己好，却不愿说出来。
“王爷怎么不在房间休息？”
“找你，找到这儿了。”
顾洛辰站在闻柳身后，与他靠得极近，他偏头凑到闻柳耳边轻赞了一声“好香啊”。
闻柳下意识回答道：“不知道王爷您喜欢喝什么样的青菜粥，就多放了几样青菜。”
他话音刚落，就觉得身后的人靠得更近了，耳朵被温热的气息包裹着，顾洛辰在他耳边柔声呢喃道：“不是说粥，是说你……”
他说完，又轻轻嗅了一下，笑着调侃道：“你头发好香，怎么一大早上就起来洗头发了？”
闻柳煮粥的手一顿，停顿了半晌，磕磕巴巴解释道：“就……没睡好，然后……起来没事干。”
“哦。”
顾洛辰轻笑了一声，转身在厨房找了两圈，找到了一把蒲扇，走到闻柳身后，扇起了蒲扇。
闻柳察觉到后面的微风，刚要转头，就被顾洛辰打断了：“你头发没干，给你扇扇。”
闻柳闻言，下意识想躲开。
顾洛辰恍然间想起了昨晚闻柳跟他说的话，这会儿见他不愿，伸手按着他的肩膀把他轻轻推到了一旁，把扇子递给他。
“本王自己煮吧，你去旁边把头发吹干，一会儿吃完早饭该出发了。”
闻柳接过蒲扇，看了一眼顾洛辰受伤的手，蹙眉道：“还是属下来吧。”
顾洛辰知道他在担心什么，只笑了笑，解释道：“本王用左手。”
闻柳见他坚持，也没在在这件事上再纠缠，只轻声问他：“一会儿出发……去找那女子么？”
“哦，你说那美人啊？”
顾洛辰说到“美人”两个字时故意加重了声调。
他昨夜思来想去，也没想明白闻柳为什么跟他生气，后来仔细一想，才后知后觉的察觉到，可能跟他提起“美人”有关。
闻柳听他称那一声“美人”，脑海里瞬间想起了他昨日缠着自己的浪荡轻浮的模样。
顾洛辰始终观察着闻柳的反应，他说这话本就是为了试探，为了验证自己的想法，这会儿看闻柳眼底那抹情绪变化，瞬间验证了自己的想法。
看来他昨日生气的确是与自己提那美人有关。
“本王昨夜想了想，既然暂时与那美人无缘，便先不找了。”
闻柳听说他不找了，整个人瞬间精神起来，他抬头看着顾洛辰，眼底的神色都比刚才更明朗了几分。
“接下来该去造兵械的地方看一看了。”
说话的功夫，小锅里的粥已经煮好了。
闻柳用刚才顾洛辰推他的方式把顾洛辰推到一旁，拿起碗盛了两碗，边盛边问：“属下愚钝，不知王爷为何要去看兵械？”
顾洛辰自然的从他手中接过那碗刚盛好的粥，耐心解答他的问题：“近来几年边关无战事，每年兵械库大约要制造多少兵械几乎都是有数的，在没有战争的情况下，兵械制造的地方是不会增加制造兵械的数量的。”
“据本王猜测，赵裕这些年搜刮的民脂民膏都用来建造王府了，他手里没什么银子，所以他勾结了言昙，借着言昙的权势，官商勾结，又从富商手中弄了一大批银两用以打造兵器。”
“所以我们只要查出近两年兵械库有没有私下制造兵械，再加上雁书在京城查的商贾的账簿，就能掌握赵裕密谋造反的证据，将他二人一网打尽。”
闻柳这才明白顾洛辰的用心，二人简单吃了个早饭，收拾了一番，刚要走，就听到客栈门口传来了阵阵声响。
闻柳警惕的打开房门，往客栈下面看了一眼，却根本没看到人。
只能听到楼下传来的说话的声音。
“客官您是吃饭还是投宿啊？”
那客人闻言，只轻轻笑了一声道：“我来找人。”
客栈老板一听，笑着问道：“找什么人啊？我们这小店里总共就那么几个客人。”
那客人直言道：“燕公子。”
闻柳听着那声音，心叹这人是不是找错地方了，这里哪有什么姓燕的公子？
只是那人的声音听起来，为什么感觉有些耳熟呢？
还没等闻柳想出来，楼下便又传来一道声音：“找我？”
闻柳下意识往那边看了一眼，是严城的声音？
可那人要找的不是燕公子么？
难道……燕公子是严城怕暴露身份所以特意起的化名？
可这小地方，知道严城化名的又有几个呢，难道是戏班儿的人？
闻柳想着想着，又觉得不对劲，戏班儿的人不是早已经离开了么？
楼下传来的说话声打断里闻柳的思绪，那人朗声道：“在下正是前几日找戏班儿的人。”
严城一听，反应过来问了一句：“你是那找戏班儿的少东家？”
那人道：“正是在下。”
严城闻言，警惕地握紧了剑，问他道：“搭建戏台子的事已经完事了，你找我做什么？”
那人听着严城似有些不耐的语气，忙笑着解释道：“我听说那日你们是最后从广信王府出来的，我想问问，你有没有见过这个人？”
他说完，从手中掏出一幅画像来，那画像是个如谪仙一般的公子。
严城看了片刻，只觉得那张脸看起来有一点点眼熟，可又说不出来在哪里见过。
严城摇了摇头道：“公子找错人了，那日一起搭建戏台子的人里，并没有这样一位气质出尘的公子。”
那人听了，也不急，又掏出另一幅画像来给严城看：“那燕公子可见过这人？可知他去哪儿了？”
严城一看，这美人儿，不正是那日在戏班子遇到的那个美人么？
严城细细打量了他一眼，觉得这人虽长相端正，但弄不好内心里也是个贪图人家姑娘美色的登徒子，于是摇了摇头敷衍道：“没见过。”
那人闻言，似有些不信：“真没见过？可我听那老板说，那日他是跟着戏班子一起去的，戏班老板给我看过他舞剑时的画像。”
“没有。”严城一口否认，他们马上就要离开这地方了，这会儿功夫，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们只是干活儿的工人，没时间去看美人。”
那人闻言，略有些失落的道了声谢。
经过这么一个小插曲，严城生怕生出什么变故，也不敢再耽误时间，便催促着其他暗卫快速备好马车离开。
走了大约半个时辰，外面赶车的暗卫才低声对马车里的顾洛辰汇报了一声：“王爷，出了广信王封地了。”
“嗯。”
顾洛辰面无表情的轻轻应了一声，看上去没什么情绪。
反倒是闻柳仰着头闭上了眼睛，总算长长舒了一口气。
这几日在广信王封地，他连一个安稳觉也没睡过，时刻保持着警惕，就连睡觉也睡不踏实，每天都是大半夜才能浅睡一小会儿，到了天亮时分，其他暗卫起身了他才敢贪睡睡上那么一会儿。
如今出了封地，虽然依然不能放松警惕，但心上那根紧绷着的弦总算能稍微松一些了。
闻柳靠在车厢上，靠着靠着就睡着了。
顾洛辰见他睡着了，小声儿让外面的车夫放慢了速度。
他看着闻柳睡着的模样，不自觉地弯起了唇角，心想这小迷糊虫，这才醒了多久就又犯困了。
这几日在广信王封地，每日都醒的比自己晚许多，还没睡好么？
以前也没见他这么嗜睡啊。
在王府的时候给他用安神香也没见他起晚过，即便是之前即日赶路累的，这些天过去了还没缓过来么？
眼见着闻柳的脑袋顺着车厢慢慢划了下去，顾洛辰慢慢起身坐到了他身旁，小心翼翼把肩膀靠在他脑袋旁边。
片刻后，闻柳的脑袋慢慢靠在了他的肩膀上。
顾洛辰微微侧头看了他一眼，满眼宠溺地看着他，整个人都不自觉变得柔和了许多。
看着看着，他又想起了那日看到的，闻柳女装的模样。
其实那日，刚开始的时候他也只是怀疑那美人是闻柳，因为他的手的温度，因为揉脑袋的动作，因为他装哑巴。
后来真正让他认出闻柳的，是他让严城假装刺客“行刺”自己时闻柳护着他的动作和他眼底那坚定的眼神。
他认得闻柳那眼神，那跟之前遇刺时他坚定维护自己，甚至为了自己破了杀戒的坚定的眼神。
只是他从未想过，闻柳竟然生的那般美。
他以前也不止一次的在脑海里想象过闻柳长什么模样，只是在他的想象里，始终觉得闻柳应该是那种长相平平的普通人的模样，又或者是那种脸上有什么伤痕的模样。
毕竟他没见过任何一个美人愿意把自己的脸遮起来。
可那日见了闻柳，他才知道自己身边，藏了怎么样一个人间绝色。
“别动！”
顾洛辰肩膀上一空，身边人突然大喊着抬起了头。
顾洛辰转头看着他，他额头上满是冷汗，看着自己的眼神有些空洞，还带着些不敢置信的模样，就连呼吸也十分急促。
顾洛辰眉间一紧，手扶着他的肩膀，看着他那依旧空洞的眼神心疼道：“闻柳，是我！”
他说完，等了许久，闻柳原本涣散的眼神才总算聚焦了，呼吸也慢慢变得平缓起来。
顾洛辰见他回神，才慢慢开口，小声问道：“做噩梦了？”
闻柳没答他的话，却突然伸手握住了顾洛辰那只没受伤的手，微微用力握了一下才松了一口气，松开了手道：“嗯。”
顾洛辰看着他那动作，疑惑地问了一句：“梦到本王了？”
他刚开始看出闻柳做噩梦的时候，第一反应以为闻柳可能是梦到了小时候那些不堪回首的痛苦的往事，又或者是梦到了杜衍文那混蛋。
可直到他刚刚看到闻柳握着自己的手用力捏了一下的动作，才下意识反应过来，闻柳或许是……梦到自己了。
闻柳抬眸看着他，微微点了点头，却没说话。
顾洛辰也没再多问，见他额间都是冷汗，忙从怀里掏出手帕递给闻柳擦汗。
闻柳知道顾洛辰这人爱干净，从不用用过的手帕，每次用完的手帕都会直接扔掉，所以擦完汗便打开了车帘想把那手帕扔掉。
谁知顾洛辰却抢先一步从他手中拿过了手帕揣到了怀里。
闻柳：“？”
顾洛辰清了清嗓子，道：“这块儿手帕……是上好的天蚕丝做的，不能随便扔。”
“方才梦到什么了？”
顾洛辰好奇的问了句。
若刚才闻柳梦到的是从前的事，他自然不会问，不会去撕开闻柳的伤口让他难过。
但他梦到的是自己，顾洛辰便难免有些想要知道了。
闻柳想起方才的梦境，微微垂了垂，抿了抿唇，不愿意回想。
顾洛辰虽好奇，可看他不想说，也不舍得再逼他多说什么，他看着闻柳依然有些疲惫的模样，低声道：“还得好一会儿呢，你靠本王肩上再睡一会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