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洛辰原本准备的离京的说法是夏季将至, 要去洪涝多发地区监督工部的水利兴修事宜。

  但祁老太傅觉得这样过早暴露他离京的消息不好,便暗自做主,让小皇帝在群臣面前说摄政王生病了,休要休养一段时间。

  为了把戏做足, 他还特地让小皇帝当天去摄政王府“探望”。

  顾洛辰是前一天晚饭时间, 趁着暗卫都去吃饭的时候才离开的。

  他此行暗卫没带太多, 除了闻柳和严城只带了十个, 但各个都是顶尖高手, 最重要的是, 这十个都是能信得过的。

  依照那日雁书给他的名单来看, 当晚出现在怡红院的,最值得怀疑的就是武库令孟子行。

  雁书当日给他寄的那份儿人员名单后面还单独写过,他跟他姐姐雁池打听过, 雁池说,孟子行此人平日不常去怡红院,总共去了两三次,恰好最后一次去就是八号那天。

  再往前一次, 是年初卓文青在怡红院过生辰的时候。

  这个时间段儿, 难免不让人起疑。

  如果按他所想,武库令孟子义跟言昙背后那高人有关, 说明两人之间必然存在勾结。

  而武库令主管武器库, 负责兵器兵械制造与管理。

  言昙背后之人跟他勾结,必然是要打造私兵,下一步,怕就是要起兵谋反了。

  如此看来, 言昙背后那人是谁, 他也能猜出个十之八九了。

  只是此行不能打草惊蛇, 明面上还是装装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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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祁老太傅那边把消息压下去的缘故,当地地方官并不知道摄政王要来这事儿。

  而顾洛辰发觉到了地方之后无人迎接,便立马明白了,当地官员肯定是没接到过他来这里的消息,想来祁老太傅暂时把这事瞒住了。

  这样一来,他前几日的行事便能更方便了。

  只是纸包不住火,那边瞒也瞒不了太久,久了肯定要露馅,所以还是要抓紧时间调查。

  “王爷,马上到了。”

  顾洛辰:“改路,去广信王封地。”

  闻柳闻言,抬眸问:“广信王是何人?”

  顾洛辰回答道:“前太子。”

  “王爷是怀疑幕后之人是前太子?”

  顾洛辰轻轻点了点头,道:“你有所不知,其实当初老皇帝在世的时候,让本王辅佐的,正是如今的广信王,前太子赵裕。”

  闻柳闻言,愣了一瞬,不解问道:“那后来为何是如今的皇帝登基?”

  “当年本王遵循老皇帝的意思,辅佐了赵裕一段时间,慢慢的,本王发现,赵裕此人心里阴暗,凶狠毒辣,毫无仁德之心,不适合做皇帝。”

  闻柳微微眯起了眼睛。

  顾洛辰叹了口气,跟他继续说道:“他养了一只小鸟,甚为喜爱,曾经有一个太监,给那小鸟喂食的时候把食物弄撒在地上,又捡起来给那小鸟吃,他见了,当晚就让几个宫人抓住那小太监。”

  “用手捏开那小太监的嘴巴,一把一把往他嘴里喂土和小石子,活生生把那小太监喂死了。”

  “后来,他新猎了一只小鹿,他就把原来那小鸟身上的羽毛一根一根拔了下去,最后把光秃秃的鸟绑在鱼竿上,扔到水里。”

  顾洛辰说到这儿,整个人的声音都暗淡了几分,眉头也始终紧锁着。

  闻柳闻言,震惊道:“他把那鸟淹死了?”

  “没有,”顾洛辰摇了摇头,低声叹道,“他为了折磨那只小鸟,只将它放入水中一会儿,便又捞起来,如此反复几次之后,引来了鱼塘里的鱼。”

  “其实鱼塘里原本只有些锦鲤,但后来,在他用小鸟作饵的前一天,他让人弄来了几尾咬合力极强的鱼放到了池塘里,生生把那那只小鸟撕咬至死,小鸟的血在池塘里漫开,沁红了池水。”

  “后来,本王就把目光放到了其他几位皇子身上,老皇帝一共七子,除了太子还有六个皇子,那六个皇子年纪都不大,很难短时间从他们身上看出什么,直到有一日,我在冷宫里遇到了七皇子,也就是如今的皇帝。”

  “王爷遇到他的时候,他在做什么?”

  顾洛辰原本紧皱着的眉头这会儿舒展开来,看着闻柳笑了笑:“太傅以前问过我,为何选择了七皇子,我跟他说,不是我选择了他,是他自己救了自己。”

  “当时七皇子的母妃被奸人所害,被打入了冷宫,七皇子年纪轻轻,思念母亲,就偷偷跑到冷宫外面,想见他母亲,那是本王第一次见他。”

  “小小年纪,为了见他母亲,努力踩在太监的背上,往那高高的宫墙上面爬,摔得头破血流也不放弃。”

  “可那高高的宫墙岂是他能爬过的,可他从未放弃过,直到老皇帝知道了这件事,罚他禁足。”

  “后来再见他,是老皇帝让本王去给他传话。那晚本王去的时候,他房门没关,本王刚进去,就看到他正站在烛火前,把那一只扑火的飞蛾从灯罩里救了出来。”

  “那时候本王就觉得,这小皇子至善至孝,仁慈宽厚,是个当皇帝的好人选。”

  闻柳闻言,感叹道:“这小皇子救的其实不只是飞蛾,还有他自己。”

  “对。”顾洛辰点了点头,“后来,本王把太子的种种恶行告诉了皇上,又用计让皇上对他彻底失望,之后太子被废,小皇子便在太傅的推荐下当上了太子,一直到后来登基,当上皇帝。”

  “小皇帝登基以后,本王本想让他除了废太子以绝后患,可小皇帝心善,想给他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就封他为广信王了。”

  “本王离京的消息,过段时间肯定会传开,若真的是赵裕,他必定会有动作。”

  “赵裕心里一直很恨本王,他怕是做梦都盼着本王不得好死,所以起初才不想带你来。”

  闻柳听到“不得好死”那四个字的时候,只觉得整个心跳都停了半瞬,片刻后,他才道:“王爷放心,属下跟您保证,绝不会让您落到赵裕手中。”

  顾洛辰闻言,心底那些阴霾一扫而过,弯唇笑了笑,认真看着闻柳,语气却有些戏谑道:“那好啊,那本王就把自己托付给你了。”

  闻柳听着“托付”两个字,脑海里莫名就浮现出大婚现场老丈人握着女儿的手把女儿托付给他未婚夫的场景,想着想着,越想越羞涩,整个耳根子瞬间红了。

  顾洛辰见他半天没说话,知道他肯定是又害羞了,却佯装不知,故意看着他问:“怎么?刚还说不会让本王落到赵裕手中,说要保护本王,这就后悔了?”

  “没,没有。”

  闻柳红着耳朵,咬了咬嘴唇,半天才道:“属下会好好保护王爷的。”

  顾洛辰轻轻一笑,低声问他:“这几日舟车劳顿,身体可有不舒服?”

  闻柳摇了摇头,心叹他身子底子虽然不好,但也不是纸人儿捏的,怎么可能赶了几天路就不舒服了。

  而且,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多想了,他总觉得这几日马车走得一直很慢,似乎像是在故意照顾他的身子似的。

  可这话他又没法儿问,只能暗暗憋在心里。

  傍晚时候,一行人紧赶慢赶,总算赶到了广信王封地,随便找了个客栈住下了。

  毕竟是到了广信王封地,顾洛辰自然不能在这里再称本王了,于是他便改了自称,吃完晚饭对闻柳嘱咐道:“你随我同住。”

  闻柳闻言点点头,心里却对顾洛辰这自称有些不适应。

  他跟在顾洛辰身后上了楼,刚进房间就问道:“王爷您有什么打算?”

  顾洛辰闻言,低声道:“要先确定一下本王的想法是否是对的,所以明日开始,要派人想办法打探广信王在不在府邸里,不在的话,再做下一步打算。”

  “若是不在,那就证明在京城宅子里的的确是他。”

  闻柳补充道。

  顾洛辰点了点头:“按本朝律例,各地封王者,无天子召不得私自回京,只要能证明在京城宅子里的人是他,自然就可以依律处置他。”

  闻柳闻言,微微点了点头,却听顾洛辰又道。

  “但即便在京城的真的是他,本王也不打算直接戳穿他。”

  “为何?”

  顾洛辰将手上那串手串儿摘下来,放到床头的位置,坐在床边,低声道:“从雁书给本王的名单来看,他应该跟武库令孟子行有勾结,你可知,武库令是何官职?”

  闻柳微微蹙眉,略有些疑惑的猜测道:“武库……是与兵械有关?难道?他要自造兵器造反?”

  顾洛辰点了点头,也不绕弯子:“据雁书所写,那日出入怡红院的,除了孟子行,还有几个京城有名的富商,制造兵器肯定需要大量银子,想来那几个富商也脱不了关系。”

  “本王临离开京城时,已经让雁书去查那几个富商的账簿了。”

  闻柳在脑海里把顾洛辰所有的话重新过了一边,大胆猜测道:“王爷不想直接接发赵裕离开封地的事儿,是想查出赵裕与孟子行和富商之间的交易,找到他们想密谋造反的证据,一举把赵裕、言昙和他们手底下那些奸臣一并歼灭?”

  顾洛辰对闻柳的聪明早已见怪不怪了,只看着闻柳笑了笑,微微颔首。

  “皇帝心善,若非找到赵裕密谋造反的证据,皇帝必不会取他性命,这样下去,只会后患无穷,不如趁此机会,直接了结了他,不然,以此人心性,不斩草除根,只怕将来酿成大祸。”

  “那若是,陛下知道他密谋造反也不舍得杀他呢?”

  “不会,陛下心善,却也有自己的原则,保国安民是他的底线,任何人都碰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