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宴。”

  闻柳打断了他的话, 笑着跟他保证道:“我不会忘了你的,即便你以后面貌有些许变化,我也能认出你的。”

  严宴一听,略有些欢喜地抬头看了闻柳一眼:“当真, 你没骗我?”

  “嗯。”

  其实严宴很好认。

  他个子不矮, 身型清瘦, 只有脸蛋儿上有点肉儿。

  大概是生病常年用药的缘故, 他的面色跟常人有些不同, 身上也总是带着些许药材的苦涩味道。

  他的眼睛比常人大, 也比常人圆一些, 大眼睛配上那肉乎乎的小脸蛋儿,显得他整个人都格外可爱。

  最与众不同的,是他的眼神。

  宴宴的眼神很清澈, 很简单,像万里无云的蓝天,像一尘不染的溪泉。

  严宴听闻柳这么说,这才开心地起身, 走到前面把扔出去的手帕捡回来, 甩了两下抖了抖上面的灰尘,又把那手帕放在手心里轻轻握着。

  闻柳见他那小心翼翼的模样, 笑了笑, 问道:“不扔了?”

  严宴点点头,笑了笑:“不扔啦,真扔了我哥再不给我了怎么办?我哥可记仇啦。”

  闻柳听着那一句“我哥可记仇啦”,心叹严城这一点跟顾洛辰倒是真像。

  想着想着, 闻柳便没忍住打笑了一句:“你哥会不会是跟王爷接触久了, 被王爷传染了。”

  “嘘, ”严宴用手指比在嘴唇上,小声儿道:“我哥说啦,不准在背后说王爷坏话,也不准在背后议论王爷,不然要打手板的。”

  闻柳笑了笑,心叹宴宴倒是挺听严城的话。

  说话间,严宴对严城的那些气也消了:“那我先走啦,我哥胳膊上的伤口该换药了,我得回去帮他换,我不盯着他,他肯定又要偷懒。”

  “嗯,好。”

  -

  顾洛辰这一忙,就忙了近一个月,闻柳再见到他的时候,府门外的树梢上都冒出嫩嫩的绿芽儿了。

  顾洛辰见闻柳来书房找他,也没惊讶,只是停了笔,抬眸问他:“听管家说你找本王有事?”

  闻柳点了点头,直言问道:“王爷您有时间么?您要是忙的话,属下就先在一旁候着。”

  顾洛辰闻言,手中的毛笔微微错了错位,这一段时间不见,闻柳怎么越发懂规矩了?

  不过顾洛辰听他这么说,心知他应该也没什么着急的儿,便示意他在一旁坐着等着。

  顾洛辰这一忙就是一个时辰,闻柳刚开始还在心底把原本想说的话重复了无数次,甚至还想象了顾洛辰听完他的话会有什么想法或者是表情。

  可慢慢的,越等越久,越等越久,闻柳的思绪就慢慢跑偏了,越跑越远,甚至到了最后,他都已经开始幻想自己离开王府以后的生活了。

  等顾洛辰真的忙完了,闻柳原本在心底想好的那些话也忘得差不多了。

  顾洛辰把毛笔放在一旁,把信晾了片刻,等墨迹干了,才把信装起来封好,喊来守门侍卫,让守门侍卫把信送给雁书。

  等守门侍卫出去了,他才转头看向闻柳,顾洛辰听着闻柳那想着离开王府以后的生活的心声,看着他那微微扬起的嘴角,故意开口打断了闻柳的思绪。

  “说吧,来找本王做什么?”

  闻柳见他忙完了,忙站起身,也顾不上去想刚开始想的那套说辞,直言道:“属下有一事想跟王爷坦白。”

  “哦?”顾洛辰略有些意外,这成天在心里腹诽的小暗卫竟然要主动跟他坦白?坦白什么,坦白想逃跑的事?

  “不瞒王爷,王尚书是在属下来王府之前才收了属下做义子的,只是为了名义上好听,起初他送属下来这儿,只跟属下说是为了站队,跟您表明立场。”

  “属下看在尚书府管家的面子上答应了他,属下本也以为,自己的利用价值仅仅只是站队。”

  “后来属下生病,他前来探病的时候,属下才知道,他送属下来王府的目的,是想让属下在这里给他做眼线,他以探病之名打听王府的事,属下没同他说,敷衍过去了。”

  这事儿顾洛辰早就知道了,但闻柳能主动跟他说,是不是代表闻柳心里已经更向着王府了?

  又或者说,闻柳看出来那老东西不靠谱了,明白了只有跟自己坦白才是最聪明的做法。

  顾洛辰看了闻柳一眼,语气轻松地问了一句:“怎么突然想通了?”

  “不想王爷误会。”

  王尚书前几日没见到他,想打听的东西没打听到,说不定还会以看他为借口找过来,到时候顾洛辰见他跟王尚书来往频繁,心里总会生疑。

  到那时候再解释就晚了,而且,闻柳也不想无故被人误会。

  顾洛辰眸底闪过一抹光,他起身走到闻柳身侧,低声问闻柳:“本王可以信你么?”

  “可以。”

  顾洛辰听着他那笃定的声音,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转头道:“那好,过几日本王要出去办事,你随行,保护本王安全。”

  “是,王爷。”

  顾洛辰抬眸看了闻柳片刻,眼底闪过一抹诧异。

  他本以为闻柳听到这样的话心底会很抵触,会觉得自己倒霉,会想办法推脱,却没想到他会答应的如此痛快。

  他这几日忙着的时候闻柳是发生什么事了么,为什么这么大。

  -

  闻柳从书房出来,回到自己的房间开始收拾东西。

  若是换做以前,顾洛辰让自己随行保护他,自己肯定是不愿的。

  可如今听了管家的话,闻柳反倒只盼着能多有一些可以靠近顾洛辰的机会,多黏着他,多惹他厌烦才好。

  闻柳东西刚收拾完,就听宴宴喊了他一声。

  他回过头,看到宴宴手里端着一盘点心正往屋里走,一边走一边喊他:“闻柳,快来吃点心,沈婆婆特意给我们俩留的。”

  闻柳放下手中的包袱,笑了笑往桌边走。

  闻柳一错身,宴宴就看见了闻柳那收拾好的包袱。

  他目光却一直停留在那包袱上,脸上的笑意慢慢散了,手里放东西的动作也放慢了许多。

  闻柳知道他误会了,忙解释道:“王爷说过几日让我跟他一起出趟门。”

  “哦,”严宴听了,脸上的笑容瞬间又恢复如初了。

  严宴把吃的东西放好,随手给闻柳拿了一块儿:“你尝尝这个,我以前吃过这个,特别甜。”

  闻柳接过那精致的糕点,咬了一小口,确实很好吃。

  吃起来香香的,不是特别甜,也不会太腻,口感软绵绵的,一点也不硬。

  闻柳吃完,抬起头来,却发现宴宴没吃,正用手拄着小脑袋看着他,闻柳被他看的有些不好意思,出声道:“宴宴,你也吃啊。”

  宴宴嘟了堵,摇了摇头,手肘也跟着摇头的动作晃了晃,略有些失落地感叹道:“我不吃了,我哥嫌弃我,说我胖了。”

  “哈哈哈哈,”闻柳被宴宴逗笑了, “哪里胖啊,也就脸上有点肉,也不多,你哥跟你说着玩儿呢,你要真瘦了,你哥才会心疼呢。”

  闻柳虽然没有宴宴了解严城,但严城对宴宴有多好,闻柳也不是没看到过。

  那种偏爱,护短,那种无奈,宠溺,这样的严城,怎么可能真的嫌弃宴宴。

  宴宴却没接闻柳的话,他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看着闻柳,笑了笑,道:“闻柳,认识你这么久了,我还是第一次见你笑得这么开心,你看,笑一笑多好看啊。”

  “以后也要这样,每天开开心心的,才是最重要的。”

  闻柳听了宴宴的话,仔细回想了下,他好像确实已经太久太久没有这样开心过了。

  如今这些开心,都是宴宴给他的。

  可他却从来没有给宴宴留下过什么。

  “宴宴,你有什么特别喜欢、或者特别想要的东西么?”

  宴宴想了半天,摇了摇头,“没什么特别想要的。”

  “其实我不知道,你为什么那么想离开王府,但对我来说,王府就像我的家一样。”

  他说完,看了看闻柳,垂着眸子回想道:“其实还有一件事,我没跟你说过,我哥他……不是我亲哥哥。”

  闻柳闻言,愣愣看了宴宴半晌,直到宴宴的声音再次响起。

  “我跟我哥其实小时候是邻居,我们住的地方离京城很远,我小时候就喜欢缠着我哥,每天闹着他跟我一起玩。后来有几年,连年大旱,闹起了饥荒,我们俩的父母就是在那时候饿死的。”

  “后来我哥就带着我,跟着逃荒的人群往京城走,那时候我就想,我哥要是不要我了,或者是半路把我扔了,我也不怪他,可他没有,我们吃了很多苦,辗转来了京城。”

  “我身体不好,我哥为了我偷过东西,挨过打,经常在大夫门前一跪就是一宿,好在后来因缘际会来了王府。”

  “说实话,我也害怕王爷,他总是冷着一张脸,看着有点吓人,但我没忘,是他救了我和我哥的命。”

  “后来我哥为了报答王爷,没日没夜勤加苦练,才成为了王府的暗卫首领。”

  “可能是因为小时候受过苦吧,我对现在的一切都很满足,所以其实,你问我有没有什么特别想要的东西,我没什么想要的,我觉得现在拥有的够多了的。”

  “如果非要说我有什么想要的,那我只希望我哥永远都健健康康的,快快乐乐的,也希望你自由快乐,你和我哥,一个是我最好的朋友,一个是我最重要的人,你俩都好好的就好了。”

  闻柳沉默了许久,宴宴这段话的信息量太大了。

  严城不是他亲哥。

  顾洛辰……

  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能在那样的情况下,不计回报去帮他们,应该是个善良的好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