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洛辰轻叹了一声, 道:“常言道,长兄如父,只要告诉他他兄长落榜的真正原因,他总会愿意来京城的。”
“属下明白了, 属下这就去安排人。”
严城从书房退出来, 轻轻带上了书房的门。
王爷说得没错, 赵久非若当真知道了他兄长当年落榜的真实原因, 必定会替他兄长报仇。
而要给他兄长报仇, 对付“言卓”一党, 就势必要身居高位。
想身居高位, 就必然要参加科举考试,参加科举考试就一定要来京城。
所以王爷才那么笃定的让自己直接派人去接他。
严城找了两个亲卫,把事情交代下去, 准备回房洗澡。
等下人把水准备好了,关上了房门,严城才脱下身上的衣裳,进了浴桶。
他头靠着后边的浴桶, 起初靠着感觉还有些硌的慌, 靠了一会儿才慢慢适应。
刚散下来的长发下半部分被浴桶里的水打湿,结实的胸膛浸在水中, 左手手臂顺势搭在浴桶边缘上, 小臂中间部分,横着一道剑炳长短的血痕。
好在那伤口不深,简单包扎处理下就好。
细数下来,其实严城这些年为王爷办事, 遇到的各种危险的情况很多, 但胜在他稳重, 武功又高,所以其实很少有这种会受伤的情况。
这次受伤也是个意外,因为严城走神儿了。
严城洗完澡,起身擦干净身子,穿上衣裳,走到旁边的柜子上拿出一小瓶金创药,倒在伤口上,简单用纱布包扎了下,又去找管家问了下王府近几日发生的事,这才出门去找严宴。
想都不用想,严宴肯定在闻柳那儿。
其实严城还挺喜欢闻柳的,但他喜欢闻柳并不是因为王爷看重他,也不是完全是因为严宴喜欢跟他玩儿,而是严城打心里觉得,闻柳是个可交的朋友。
他观察闻柳也很久了,闻柳虽然平日里不喜欢接触人,喜欢独处,但他能看出来,闻柳跟宴宴其实很像一类人,都是那种善良单纯的人。
不过他和宴宴也有诸多不同之处,比如宴宴更像小太阳,外向一些,而闻柳更沉闷一些,宴宴喜欢黏人缠人,闻柳不喜欢亲密接触,宴宴话多,闻柳话少。
而且,他俩的单纯和善良也不同,宴宴单纯善良是因为他从小接触人少,经历的事少,没经历过什么磨难,但他派人查过闻柳在尚书府的过往。
闻柳的单纯善良更像是经历了诸多挫折之后,依然能保持那份儿初心。
其实能做到这一点的人很少,所以严城在这一点上很钦佩闻柳,除此之外,他也很欣赏闻柳的武功功底。
其实他还很感激闻柳。
他还记得,宴宴小时候身体不好,自己走投无路,只能带着宴宴在大街上捡东西吃,后来是王爷的奶娘,沈婆婆在大街上遇到了他们,把他们带回了王府。
那会儿宴宴几乎整日病着,干不了活,他想给宴宴攒钱治病,可又攒不了太多,直到有一次,宴宴病重,他心急的半夜跑到王府存放药材的地方偷了些名贵的药材,被王爷抓个正着。
王爷念他救弟弟心切,不但没惩罚他,还特地请大夫来给宴宴看病,那大夫说宴宴的病能治,但需要常年累月吃药养着,王爷便让那大夫好生治病,有什么需要的药材尽管跟他说。
宴宴这病足足养了五年,五年来,他勤学苦练,为了报答王爷从一个什么都不会的少年,成为了如今的暗卫首领,宴宴的病也终于好了起来。
而宴宴之前病着,他担心宴宴身体,几乎不怎么让他出院子,所以宴宴在王府待了这么多年,也一直没什么朋友。
直到他遇见了闻柳。
其实说起来,自己对宴宴的控制欲和保护欲都挺强的,他不希望宴宴交太多不知根底的朋友,但如果宴宴想交的朋友跟闻柳是一样的,那他还是很放心的。
“闻柳,你尝尝这个,这个是沈婆婆偷偷给我藏的好吃的,你尝尝看。”
严城隔着老远就听到了宴宴说话的声音,心叹这小白眼儿狼,怎么就没想着先拿给自己尝尝。
“咚咚咚。”严城敲了两下门,“闻柳。”
“欸,是我哥。”里面的人说了一声,随后房门便被打开了。
严城看了宴宴一眼,没好脸色道:“一会儿回去给我解释解释你又犯什么错了。”
严宴面上的笑意瞬间没了,颇有些失落地低下头,心虚似的小声回了一声“哦”。
“严首领,”闻柳见状,走到门边看了宴宴一眼,替宴宴辩解,“这事儿是我的错,不能怪宴宴。”
严城却没接话,转头看了一眼委屈巴巴低着头的小可怜,没说话,转头问闻柳:“谈谈?”
“谈……”
一句谈什么被闻柳半路憋了回去,他看着严城,点了点头。
严城见他同意了,微微点了点头,回头伸手拽着宴宴的胳膊,把他拽到凳子上坐着,之后才看向闻柳:“闻柳,你也坐。”
闻柳犹豫了片刻,宴宴偷摸给他做了个表情,闻柳才走到严城对面的位置坐了下来。
严城这人不喜欢卖关子,他既然决定坦诚的跟闻柳谈一谈,自然会直奔主题。
“闻柳,我其实很早之前就想问你,你之前做任务那次,翻墙之后在外面碰到我和王爷那次,是想要逃跑么?”
闻柳几乎没有犹豫地点了点头,那么明显的事情,即便当时没说破,他们也不可能看不出来。
严城这会儿这样开门见山的跟他谈,足见他的诚意和坦荡,要是自己再撒谎,倒显得他不够有诚意了。
“嗯。”
严城轻轻应了一声,对闻柳的话并没有觉得意外,“那你能跟我说说,你想逃跑的原因么?”
闻柳想了片刻,严城又问道:“坦白跟你说,我其实调查过你,查过你在尚书府的过往,但查的不够仔细,只能打听个大概,我只知道那会儿你在尚书府过得不好。”
“我听人说你跟尚书府的管家关系好,我还让人旁敲侧击的打听过,管家说你自小被卖到尚书府,只图活命,有口饭吃,对么?”
闻柳被动的点了点头。
严城道:“那我有些不明白,王府暗卫每个月的份银比尚书府要高出两倍,你为何在尚书府一待那么多年,来了王府却只想跑?”
闻柳沉默了片刻,严城太坦诚了,坦诚到自己不好意思跟他撒谎,可他要怎么跟严城说。
跟严城说自己想逃跑是不想接触人,想要归隐山林?严城会理解么?
还是要当着严城的面,说他害怕顾洛辰,说顾洛辰心狠手辣、杀人如麻?
严城见他半天不说话,跟他保证道:“你放心说,今日你我二人谈话,除了宴宴,我绝不会告诉其他人。”
严城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闻柳就不好再藏着掖着了,他相信严城,于是开口委婉表达道:“我只是怕做不好事,惹王爷生气,怕王爷一怒之下……”
严城听到这儿,突然笑了两声:“我明白了,你大抵是听信了外面的传言,怕王爷杀你?”
闻柳点了点头。
“那只是谣言罢了。”
严城解释道,“王爷不会无缘无故杀人的,只要你不犯什么大错,王爷不会杀你的。”
这话闻柳不是很认可,他抬眸看着严城,开口道:“可我亲眼见过封秦是怎么死的,看到过王爷用滚烫的热水往人手上浇,看到过王爷摔杯子恐吓人,还有……”
严城听着闻柳这些话,心叹闻柳竟然对王爷的看法这么大,误会竟然这么多。
要想把闻柳留在王府为王爷效命,这些误会必然都要解释清楚。
“闻柳,你只是信了你听到的,你表面看到的,所以你先入为主了,觉得王爷就是这样的人,当然,这其中也有王爷的问题,王爷他背后做了什么从不喜欢与旁人说。”
“自你进府以后,压了王爷的脚,意外伤过王爷的头,管家刚才还同我说,之前你翻墙赏月,不小心从墙上摔了下来,扑倒了王爷,若王爷当真如你所说的那样,暴戾无常,杀人如麻,那他为何从未处置过你呢?”
闻柳闻言,没说话,其实这些他之前都想过,想到这些的时候他也会怀疑是自己看错了顾洛辰,可每每他觉得自己看错了的时候,他又会想到封秦的死,和其他种种和他做对的人的下场。
顾洛辰的种种行为和外面的种种传闻高度符合,闻柳没法儿去相信他。
见闻柳没说话,严城又道:“管家跟我说,那日你扑倒了王爷,王爷的肩膀硌到了锋利的石子,划开了一道小口子,这事儿王爷没跟你说过吧。”
闻柳有些惊讶地抬头看了严城一眼,眼底满是疑惑,那日他竟然把顾洛辰压伤了么?
他回想着那天的情景,从那么高的墙上摔下来,把人扑倒的力度确实不容小觑,若是当时顾洛辰身下有小石子,硌那一下该多疼啊。
“所以你看,王爷就是这样的人,他不会随便杀人,更不会因为一点小事责怪人。”
“你刚刚说的,封秦,王爷杀他是因为他该死,封秦在任吏部尚书期间,与“言卓”一党沆瀣一气,私下买卖官职,甚至收受贿赂,联合科举考试主考官偷换试卷,让原本能拿第一名的才子落榜,导致才子郁郁而终。”
“你知道王爷为什么要杀封秦么?又知道王爷杀封秦之后做了什么事么?”
闻柳摇了摇头,他只不过是个小小的暗卫,顾洛辰哪里会跟他解释这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