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师兄不正经>第120章 地绝

  戏台子搭好,各位唱将也都粉墨登场,演这一出一唱一和来,自然是有所求的,主唱的丹涯子却十分稳得住,便是掌门明摆着一副有话敞开说,不必绵里藏针的态度,丹涯子亦只是拖长了嗓子,和事佬般地和稀泥。

  “想是有什么误会。”

  好似挑事的人不是他一般。

  “道兄想是顾及着五门同气连枝的情谊,这才不愿将话说重了,”洪天齐眉头一挑,苦相的眼瞪了起来,眼角的纹路被撑开,像个怒目的金刚,“在下不过一介粗人,事又涉关我共济盟,有话便直说了。”

  他向掌门一拱手,告罪道:“冒犯余掌门,若此事了清,果真和闲隐门无关,在下定登门负荆请罪。”

  掌门做了个请的手势,既没接他的话,也没应他的卯,眉眼间也掩下了方才的锐利,处变不惊的模样似乎是有无论丹涯子等人出了何种招数,他都有接下的底气。

  丹涯子看得眉心一跳,在掌门脸上实在捕捉不出什么蛛丝马迹,他将视线移动向缄默下来的洞昆仑,却发现这位妖王——竟是在笑?

  他眉心再度重重跳了下。

  洪天齐手臂一展,放置棺材前的空地上出现面水镜子,像深进只手搅动似的,下一刻,水涡中跌出两个人来。

  正看得提心吊胆的祝临风和殷停就这么猝不及防的被抓到了殿中来,诸位真人的目光齐齐汇聚在两人身上,有锐利,有审视,有似笑非笑,偌大的威势逼来,直叫人透不过气。

  祝临风吸了口气,缓缓站了起来,他向来是天地师为首,自己次之的,妖兵临境界亦不改颜色,加之此时师弟在后,更多出三分胆气,以至于在此情形下,仍能颇有条理的行周全了礼。

  “真人尊者清安,不知唤晚辈等来,所谓何事?”

  说话间,他悄悄看向掌门的方向,掌门看来的眼神温和,似是在宽他的心。

  “好一个青年才俊,”渤海学宫的真人赞了声,这话倒是真心实意,他向来钟爱坦荡荡,有临危不乱之风的小辈。

  唤他们前来的洪天齐却不说话,手一招,空中紧接着落下了一个球状物体,落了地才发现是两个抱在一起的人,刘鹏当了外间的人肉缓冲垫,摔得“唉哟”一声,姜太平被他严严实实的护在怀里,手中还死攥着条树枝,树枝上挂着水灵灵的浆果。

  红浆果滚到了祝临风脚边,他的脸色肉眼可见的难看了下来,终究是少年人,再如何镇定也有个限度。

  “祝师兄,”姜太平怯生生的唤了声,尽管不明白为何气氛如此凝重,但她敏锐地觉得不是什么好事,站起了身来挪至祝临风身后,将自己藏了个严丝合缝,半遮半掩地向殷停瞥去,却见从来令她感到安心的师兄,此时像是被无常勾了魂似的,眼神木讷无光,连她靠近都没做出反应,她不经得更茫然无措。

  刘鹏亦没厘清思路,更不敢贸然开口,暗暗向洞昆仑和掌门所在的位置看了眼,却没收到任何信号,只好不明就里地站在了最后面,试图将自己变成不占地方的空气。

  “余醒真人,当日发现这力士的人似是还差一人,”洪天齐看向掌门,语气不再客气,“不知真人可否将人请来?”

  虽用的是请字,语气却凶狠得像“绑”。删水印衮

  掌门不知可否地偏头,扫了眼洪天齐,目光稀松平常,却叫洪天齐的喉头不由自主地滑动,一瞬间,他几乎觉得像是被猛兽盯上了似的。

  “滋啦——”

  厚重的对开石门从外被推开,莫摇光阔步走了进来,不卑不亢地向掌门行了一礼,而后站在了祝临风身侧,神色始终镇定,不,该说是,他内心的地动山摇已让他无暇去顾及外间发生的事了。

  几人像被剥了皮的犯人似的,周遭气息如芒在背,除了真真一无所知的刘鹏,其余人大略都知道他们遭这一劫是为了什么,无非是——惑心咒罢了。

  “真人,贵门这几位高足,在庭华仙子被掳当日,正好与这被惑乱了心智的力士在一处,”洪天齐开口,“这话真人可认?”

  掌门不置可否地点头。

  “似虫中有惑心咒的痕迹,姑且当这是‘巧合’罢,”洪天齐在巧合二字上加重了语气,“可这亦是巧合吗!”

  声音陡厉,指向祝临风等人。

  “洪道兄莫急,”渤海学宫的真人开合着手中的折扇,耐人寻味道“你久居白鹿涯恐怕不知,还有更巧合的呢。”

  “闲隐门下的余明真人,”扇头指向祝临风,“也是这几位小弟子的师父,在月前可被余醒真人亲自逐出了山门。”

  “听说是——勾结魔教妖人。”

  “事实不是明摆着了吗!”红莲剑派的女修豁然起身,眼含煞气地打量着祝临风几人,似是要将他们格杀当场。

  “有什么师父就教出什么徒弟,分明是这几个小辈与魔教不清不楚,依我看,庭华仙子就是被他们……”

  “莲韵慎言!”

  丹涯子一声断喝,接着看向掌门,稽首道:“道友切莫怪罪,莲韵她失言了,我等原有一家之厚谊,自然相信贵派不会做出与魔教勾结这等自甘下贱之事。”

  “这其中想是有些误会。”他又说了次误会。

  “哦?不妨说说有什么误会?”掌门似笑非笑,“诸位道友凡举铁证在前,连我这做掌门的都觉得门下脱不了勾连魔教的干系,道友竟觉得有误会,倒是稀奇。”

  丹涯子面上的笑容僵了僵,饶是他是千年老狐狸修成的精怪,事态也在他的控制下发展,亦不由得觉得掌门的表现实在出乎意料,偌大一口黑锅扣下来,竟仍是不慌不忙。

  不过事到如今,他已没了收手的机会,心中一发狠,说道:“老朽自是信重道友为人的,只是闲隐门中究竟有没有人勾结魔教,这却是说不清。”

  “道友以为呢?”

  掌门:“有理。”

  眼神里的意思明明白白——我听着呢,还有什么屁,接着放。

  丹涯子清了清嗓子,“既然闲隐门中乾坤未清,为防被宵小所乘,于情于理都不该再护持……”

  “哈哈哈哈哈哈哈——”

  看戏良久的洞昆仑突然爆发出一阵惊天动的大笑,毫无形象地笑得前仰后合,仿佛听见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闹这么半晌,原来……原来是冲着仙剑来的。”

  心思被这个大老粗戳破,丹涯子的脸色难看了瞬间。

  事实也正如洞昆仑所说,今日这一场戏,唱的从来都不是什么勾结魔门,而是——意指仙剑!

  似虫中有惑心咒残痕,这一点确凿无误,丹涯子也不会在这点上做手脚,他只是提前几天便发觉了此事,故意隐而不发,一手汇聚出今日这番局面,以大势来威逼闲隐门就犯!

  置于闲隐门勾结魔教,他自然是不信的,在他看来惑心咒无疑是遭人陷害,可不论是遭谁陷害,后续又有何阴谋,这与他丹涯子有何干系呢?

  说来他还要谢一番暗中设计闲隐门之人,设计得巧妙、精准,让他乘了好一场东风,不费吹灰之力的就能达成目的。

  图穷而匕见,祝临风听得心中一惊。

  闲隐门中的仙剑只那一把,此局,分明是冲着他这心意剑主而来!

  仙剑自有傲骨,既认了主,在剑主身死道消之前,自是不会另择二主的,换而言之,这要的分明是他祝临风的命!

  他只觉手脚冰凉。

  掌门若不答应,那在场这些豺狼虎豹便会死咬着勾结魔门一事不放,铁证在前,师门有口难辩,莫说殷停和太平,连师门都可能被牵连。

  祝临风此时已认定,是丹涯子设下毒计,心里恨不得将这老贼千刀万剐。

  可若是掌门答应。

  若是答应……

  这个念头甫一出现,便在脑海中深深扎根,他忍不住去想答应的后果,无非是要了他一条命,心意剑异主,这样殷停和太平都能——

  他从未觉得自己的命廉价,相反,他合该是这世上最金贵的人——金贵到能一命换两命。

  莫摇光敏锐地察觉到祝临风神色不对,低声道:“忆之,你切莫胡思乱想,师兄在呢。”

  刘鹏结结巴巴道:“祝师兄你别怕,我……我们都在呢。”

  说话间小肚腿之哆嗦,那声别怕不知是在安慰祝临风还是在麻痹自己。

  对姜太平来说,她最大的主心骨就是殷停,她条件反射地看向殷停,攥住了他的拇指。

  殷停仿若一无所觉。

  真说对外界的变故无知无觉也不见得,真灵中,殷停隐约能听见外间的谈话,也知道事情已坏无可坏,然而此事,却还有一桩更坏的事等着他——朱幸即将破封了!

  一进大殿,朱幸便像是发了狂般,拼着魂飞魄散的风险,不要命的冲撞魂灯中的封禁。

  殷停简直一个头两个大,眼看因着惑心咒一事,他们已是岌岌可危,若再被朱幸逃出去,这真是,黄泥巴掉裤裆——不是屎也是屎了!

  一定不能让他出去,灵台中,殷停额心见汗,配合着禁制将朱幸死死制服在魂灯中。

  此时朱幸的真灵透明到只剩一丝烟气,即将烟消云散。

  殷停做梦也想不通,为何朱幸这无比怕死的老魔,突然自取灭亡。

  “无……”

  仅剩烟气的真灵呢喃,殷停凑上前,侧耳细听。

  “无妄生……”

  不成形状的朱幸发出最后的嘶声。

  “诸位这提议倒是不错,”掌门缓缓站起身,目光平静中暗藏冷锋,“听了这许久,是否也该由我说一句?”

  丹涯子心头瞬间警铃大作,警惕道:“道友请讲。”

  “我提议,”

  话音初落,一股浩大蛮横的气势摧枯拉朽般从掌门的身上爆发,“咔吱咔吱”,整座大殿发出哀鸣,空气中细小的尘土升腾成一圈气浪,丹涯子等人像被压在巍巍山脉之下,骨节咔咔坐响。

  丹涯子一挥拂尘,一层无形的屏障将他罩在其中,不过须臾工夫,屏障便如被压碎的蛋壳,寸寸碎裂,他老脸一白。

  渤海学宫的修士头上一本蓝皮古书哗哗翻动,抵抗来自四面八方的压力,不多时,书脊崩碎,被撕碎的书页如飞舞的纸蝶,他嘴角沁出鲜血。

  洪天齐的同样不好受,蔓延全身的金光上,细密的纹理遍布,脸白如纸。

  不知何时,那红莲剑派的女修却闲庭信步般的走到了掌门身后,手指上套着圈秀发,意味深长地冲丹涯子笑了笑。

  洞昆仑站起身,丹涯子此时终于明白了他的表情是为何意——讥诮。

  掌门始终无动于衷的底牌——

  “半步造化!”

  丹涯子紧咬着牙,只听刺啦一声,他那柄光洁的拂尘炸成了大呲花。

  掌门:“我提议,重整青阳。”

  声音不兴波澜,却像万道惊雷炸响。

  ……

  “我会死,你也会死!”在殷停靠近后,朱幸凭借着最后一丝力道,回光返照般嘶吼道:“谁都逃不了,哈哈哈哈哈!”

  “你不是想知道我给元应春留下了什么吗?”他的魂体剧烈挣扎,消散的速度越来越快,在最后一缕弥留之际,殷停听见了一声饱含嘲弄的讥笑,

  “魔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