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师兄不正经>第69章 祖宗在上!

  岩壁河的规模远逊色于真正气势恢宏的名副其实的大河,哪怕是在每年的丰水季,河宽也仅只有两丈。

  之所以会被冠上河之虚名,全是因为这片穷山恶水中出了个螃蟹状元。

  不仅得了真正的妖王的赏识,借助妖王之力褪去鳞甲化身为人,更是得了妖王敕令,一朝飞蟹在天,成了威震一方的“神祇”。

  这便是无肠公子,沿河至上游,一片岩壁之下便是他的妖府。

  向来得势后的土根儿都深恐自己真正的根脚遭人发现,以至于失了蝇营狗苟得来的高妖一等的名望。

  出身为水族最下品小妖的无肠公子更是如此,他将螃蟹二字视做死穴,非但将自己同族的蟹妖赶尽杀绝,更是明令禁止所有妖、人提及螃蟹二字。

  他向水族中之最富有智慧的老龟请教,得了无肠公子这个雅号。

  不通人族文墨螃蟹精大为欣喜,自此后便自称为无肠公子。

  如此过去百数年,方圆百里的人、妖竟然真的将螃蟹二字遗忘,只知无肠尊号了。

  无肠公子志得意满。

  然而,他却不知,昔年那老龟恨毒了他生性残虐,肆意杀戮水族,故意说出与螃蟹同意的无肠公子愚弄于他,却不想他竟痴愚至此,真信了老龟扯的瞎话。

  事到如今,哪怕无肠公子发现无肠真意,老龟也早已逃遁多年,寻也寻不到了。

  岩壁之下,是为流碧府。

  光秃秃的涂滩铺上了绿茵茵的水草,两边栽着十分稀罕的从龙宫来的珊瑚树,树上点缀珍珠绢成的缎花,尽发宝华之光,刺得妖睁不开眼。

  沿着珊瑚路往前,尽头,流碧府的匾额下。

  一个头戴高华之帽,身穿镶彩羽织,足登踏云之靴的,生得绿豆眼,雷公嘴的丑陋年轻男子,坐在一只用珊瑚明珠装饰张开的大肉蚌中,一左一右揽着两个容色出众的妙龄人族少女,正接待着来客。

  他便是这岩壁河的主人,无肠公子了。

  今日是无肠公子五百岁诞辰,所有岩壁河中的水族上到甲脱皮坠的耄耋老妖,下至还未孵化的卵*,都被妖搀扶着、揣带着,来共襄盛举了。

  只是它们没进府门的资格,有的挂在崖壁上,有的潜在水里,单单冒个泡。

  “魍魉山,金翅妖王,特备童男童女百对,贺无肠兄弟五百岁千秋之喜!”

  闷雷般的声音滚过,西南天边飘来团声势浩大的暗紫妖云,妖云逐渐靠近,压在流碧府上。

  一时间妖风阵阵,腥臭扑鼻,两边载着的珊瑚树险些被吹飞出去。

  无肠公子面上划过喜色,将两名人族少女踹开,站起身来,看向从天际降落在身前的,身量足有九尺,背后长着对比身量还高的金大翅的鹏妖。

  鹏妖哈哈大笑,长满绒毛的大手朝云头一招,被拴着手绑在一根绳上的,双目紧闭的童男童女便被拽了下来。

  无肠公子上前,与鹏妖说笑几句,两人先后进了府门。

  “金翅兄,今日是兄弟的好日子,你千万可得赏个面子,多待些时候,好让我那些嚷嚷着要看金翅兄威猛风姿的小幺儿涨涨眼。”

  鹏鸟豪爽一笑,推辞道:“无肠兄弟,你我同为那位尊者办事,就该知道那位尊长的脾性,向来是说一不二的,尊长让我掌魍魉山的风事,那是片刻也不敢离转,兄弟担待。”

  无肠公子脸上一僵,眼底的不悦压也压不住。

  金翅这傻鸟居然如此不给他面子,不过原是山中的一只麻雀子,走了狗屎运罢了,如今抖起威风来却是半点记不起自己为人家雀的丑样了。

  什么金翅大鹏,我呸!

  气量狭小的无肠公子已是恼了鸟妖,但思及他口中提到的尊者,却不得不强压下火气,做出惋惜不得的模样。

  好容易将鸟妖安置住,无肠公子憋着邪火走开,恰在此时,方才跟随他的姬妾围了上来,温驯地低下脖子。

  无肠公子眼底划过猩红光泽,一劈手将其中一名姬妾的头颅砍了下来。

  血如泉涌,头颅咕噜噜落地,死不瞑目的美人头滚到他脚边,抬脚重重碾碎。

  这才觉得气稍微顺了。

  幸存下了的姬妾面对如此血腥可怖的一幕,竟像是司空见惯一般,抑或是早已麻木。

  她露出纤细的脖颈,展现出更为柔顺的姿态,像一匹受尽鞭打后伤痕累累的牲畜,跪在地上,舔舐无肠公子沾了血的鞋尖。

  正在此时,门外突然传来响动,龟丞相老迈的声音隔着珊瑚门传来,

  “回禀大王,蚌兄弟回来了,说是带了个绝色美人献给大王,为大王贺寿。”

  听见绝世美人四字,无肠公子狠厉的眼神泛起感兴趣的波光,他看了看鞋底沾着的肉泥,

  “让他们带进来,正好补个缺。”

  ……

  “师兄,我……有些……有些害怕。”

  姜太平哆哆嗦嗦地传音。

  “别吵,我也害怕。”殷停边回话,边压低着眼,不动声色地打量,岩壁之下比蛇穴更密集,热闹得像赶大市的妖族。

  美人计奏效之后,两只蚌妖请了把软轿,抬着祝临风来到了无肠公子的老巢,他和姜太平则没有被抬着走的好运了,两人被拴着手,用绳子拽着,跟在轿子后走。

  两个时辰后,终是到了这处岩壁,两只蚌妖也不怕他们跑了,先行带着祝临风进了水府。

  底下密密麻麻的妖孽让殷停看得头皮发麻,事到如今也无退路可走了,总不能将祝临风扔在水府,自己跑路吧。

  好像,似乎,也不是不行?

  “师兄!”姜太平的一声惊呼打断了殷停邪恶的想法,他不自在地干咳了两声,以作掩饰。

  “他们回来了!”姜太平压低声音,指着水府门口。

  殷停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见了在妖群中也分外显眼的两只大蚌壳。

  他定睛朝手腕上捆着的绳索一看,绳索自发的散开,他弯腰取出藏在袜子里的,用陶俑磨成的细粉末洒在自己和姜太平身上。

  完事后,他将粉包塞回袜子,地上的绳索又将他捆了起来。

  取陶俑粉这事是祝临风叮嘱的,说是气味能混淆妖族的判断,殷停也是谨慎的人,便没有多问,照做了。

  他们此行,扮的是凡人,自然不可能随身携带纳虚芥子等法宝,只好将粉包藏在不易被搜出来的地方了。

  虽然有些恶心……

  殷停嫌恶地闻了闻自己的手。

  蚌兄弟人逢喜事精神爽,连走路都捎带着春风,碰上比他们高壮的水族也敢瞪回去了,特别是在水府中遇上虾兄弟时,他们那泛着酸味的恭维话,更是让蚌兄弟回味良久。

  两妖精神爽,看殷停这两个不堪入目的人族也愿意施舍几分和颜悦色。

  蚌一压着殷停,蚌二压着姜太平,从岩壁上下来往水府去。

  殷停趁着蚌一不注意,在他的蚌壳上揩了揩手。

  谁知,那蚌妖的蚌壳是骨骼外生,甚为灵敏,稍一被触碰便鼓着妖目看了过来。

  “大老爷,小的是看您壳上有块灰,特意给您擦一擦。”殷停点头哈腰。

  见蚌一被糊弄住,他搓着手,装出副向往之色,说道:“大老爷可否请教您个事?”

  因为殷停的识趣,又念着他不久就要填妖肚,蚌一有些可怜他,也愿意同他说几句,于是道:“问吧,只是若问我们大王是什么精怪,我却不会告诉你!”

  不就是螃蟹精吗,殷停撇撇嘴。

  “是是,小的明白,大王是天生天养的神祇,哪能是精怪呢!”

  “对!我家大王可是天生天养的螃……”

  蚌二眼疾手快,抄手勒住他的嘴,

  “你活腻味了!”

  “呜呜……”蚌一被勒得说不出话,连连拍着蚌二的手,蚌二怕他又说些棒槌话连累了自己,如何也不肯松手,看向殷停说道:“要问什么?”语气不耐烦。

  “小的是想知道,既然咱家的姑娘选作了无肠神尊的妃子,那,”他看了看姜太平,飞速瞅了眼蚌二,低下头,把妄想着鸡犬升天的小人模样演了个入木三分。

  “我们是不是也能跟着天妃侍奉,一样……”

  “一样长生不老?”蚌二像看猪猡似的,帮他把话补全了。

  随后发出大笑,讥讽道:“待你进了咱兄弟的肚子,一样是长生不老!”

  已然完全入戏的殷停,面上先是茫然,随后衔接了一个惊恐不敢置信的小情绪,最后发出酝酿良久的凄厉惨叫。

  随着殷停先行开演,姜太平顺畅地滚下泪来,瞧着比殷停还要凄惨三分。

  蚌二笑得愈加猖狂,险些将蚌一勒死了过去。

  ……

  浓郁到几乎化为实质的龙涎香蛮横的钻进鼻腔,祝临风险些吐了,伸手在鼻腔上连点两下,将嗅觉暂时封住,他这才觉得能呼吸了。

  他所处的地方是间宽敞的内室,身下坐着的是用丈长丈宽的贝壳做成的摇步床。

  整个室内充溢着暴发户的审美,惹得祝临风几乎想把眼窍一并关闭了。

  任何能下脚的每一寸地方,都摆满了从各地搜罗来的奇珍异宝,根根红粉的珊瑚树将室内绕了一圈,加上点缀的珍珠,看一眼便伤眼。

  在凡间过价值千金的龙涎香,也被主人像不要钱一般,如干木枝般焚烧,室内白烟缭绕,吸气和吐气都会被香气沾染,祝临风觉得自己就像快被熏透的腊肉。

  如此酷刑,持续了约莫半刻钟,一道妖影撩起晃动的垂帘,走了进来。

  待看清那妖绿豆烟,雷公嘴的长相,作呕已不是一种感觉,而是实实在在即将发生的事。

  祝临风急忙垂下眉眼,用手压住自己的胸口,才勉强将厌恶之情藏住了。

  然而,这副西子美人捧心的美景落到自我感觉甚好的无肠公子眼中,却是美人不胜娇羞,拜倒在他的英姿飒爽之下的明证。

  他贪婪地目光从祝临风每一寸裸露的肌肤上黏腻的划过,眼底的淫邪之色几乎喷涌而出。

  “这位姑娘,在下人称无肠公子,还未请教姑娘芳名,”他眼含玩弄,似乎是认定了祝临风已是他的人,不介意玩玩公子佳人的情趣。

  祝临风,紧攥着手指,嘴唇咬得发白,不肯说话。

  正在无肠公子向他走来时,他嗖地站起身,仍旧顾念着自己“女子”的身份,小碎步走到珊瑚桌边,素手轻扬,拎着酒壶,替无肠公子斟尊酒。

  无肠公子跨步上前,一把揽着祝临风的细妖,将人环绕,感受到娇躯的僵硬,和不肯抬头的娇羞模样,他心情大好,就着祝临风的手叼着酒樽一饮而尽。

  若是换了大乾的妖族来,万万不会和他一样托大,尽管是美人献酒,献的也是自己的酒,可若是不把美人和酒查个底儿掉,恐怕没妖敢喝这樽酒。

  可无肠公子却不一样,他所处之世的人族,个个都是温顺的绵羊,哪能联想到人族的狡诈上去了?

  更何况他已探查过祝临风,确凿无疑的凡人,加上身上又有他的香火气,连最后的一丝警惕都升不起了。

  事情进展地比预想中还顺利,祝临风几乎没费力气,酒灌了无肠公子一壶酒下去。

  直至他酒汽朦胧,步伐踉跄,祝临风这才将事先卡在指甲缝里的白粉,趁他不注意,加入了酒樽。

  加过料的酒水,自然也下了肚,无肠公子眯着眼晃动酒樽,这樽酒竟比之前的还爽口些。

  莫非是醉了?

  这样想着,他喉结上下滚动,直接摔了个大马趴,浑身法力逸散流逝,连人身都护持不稳了,手变成了两只青中带红的大钳子。

  祝临风看了看自己指甲盖上残留的白粉,冷哼了一声。

  消灵丸,由门中堪称丹道第一的尧云丹师之手,修士和妖族若是不慎吸了缕丹气,法力便如沸腾之水,一丝一毫地被蒸发了去,只有至于万象之境界,方才不受影响。

  更妙的一点是,此丹炼制中,不用加入任何灵材仙株,七百余味药材皆是取自凡间。

  成丹后灵气不显,不仅能躲过修士的灵觉还能妖族更为敏锐的体感。

  堪称伤人、妖于无形,下暗手的无上妙药。

  而能以凡材化仙药的尧云丹师,便可想此人于丹之一道上是何等高深莫测了。

  只是闻便能起作用的丹丸被这蟹妖吃了下去,便是不死也得要他半条命!

  祝临风边死命用绢子擦手,边目光森冷盯着因削骨化肉,法力不断溃散,在妖身和人身间来回转变,痛苦地在地上打滚的蟹妖。

  八分酒气被剧痛冲散,蟹妖挣扎着,目眦欲裂,眼眶沁血,青筋暴跳地瞪着祝临风,声音带着要将祝临风碎尸万段,挫骨扬灰的可怖杀意,

  “婊子……你可知道我干爹是……”

  “呕!”

  话未出口,几乎被他目前的尊荣丑得想杀人的祝临风已经重重地一脚踹了上来。

  蟹妖吐了一地,白的黄的,甚至还有带血的肉块和没消化完的眼珠子。

  看着肉块和眼珠,祝临风眉宇间涌上了令蟹妖胆寒不已的酷烈之色。

  他再度下了死力气一脚踹向蟹妖的小腹,直踹得他又呕出口带血的内脏残渣,蟹妖这时才醒悟过来,此时谁为鱼肉,谁又为刀俎!

  他顾不上内腑撕裂般的痛感,一边呕出黄绿的液体,一边用两只大钳子抱住了祝临风的小腿,哭求道:“仙子,求仙子饶命!饶命啊!”

  学过的任何针砭之言,在此时说来显得苍白无力,祝临风脑海中划过了殷停市井气作风,学着他的样子,重重将蟹妖头顶刚冒出来的蟹眼踩爆,冷笑道,

  “老子是你祖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