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师兄不正经>第42章 四天

  那厢是愁眉苦脸,肩上挎着布包的刘鹏。

  他身边站着一位眉眼秀丽,眼堂下泛着青黑,垂着眼不说话,貌似局促的少年人。

  这厢殷停穿着干练短打,左手拇指上带着只玄黑玉扳指,身旁带着惯有挂件姜太平,最后远远落着美婢环绕,孤芳自赏的祝临风。

  两方人隔着三架宽敞气派的马车遥遥对望。

  拎着酒葫芦敞着襟的余明从另一个方位绕出来,跳上车架,倚身挑眉道:“都傻站着作甚,走啊!”

  得了他的令,两方人这才试探着越过楚河汉界,待看清刘鹏身旁站着的那人,殷停这才敢肯定了,果真是蒙妖绮秀。

  看来,刘鹏得的消息,是确凿无疑了。

  直到下山的前一夜,殷停才隐约听到了些真切响儿。

  这次下山是为了绮秀。

  一切需得从他的出生说起。

  现今妖族不复上古时势大,多数潜居在极西之地,临近无妄海,由妖族大圣开辟出的四大洞天中。

  分别是莫须天,无有天,虚为天,倒悬天。

  其中莫须天由虢牛一族世代衍居生息,对人族算不上亲近,也谈不上敌视,双方少有往来,处在一种进水不犯河水的宁静中。

  而身为虢牛却交友广阔的瞿道友,可算是族中异类了。

  至于虚为天,昔年妖族大败,生性好战的遗族纷纷避入虚为天。

  许是怕遭清算,间或是贼心不死,潜藏在暗处图谋不轨,总之虚有天既不与其余妖族来往,更不与修士接触。

  而无有天作为绮秀的老家所在也最为特殊,由于其领地一半位于现世,一半位于另开出的洞天,导致无有天中人族与妖族共衍,每任天主非蒙妖不可居。

  至于最后的倒悬天嘛,如今已不是妖族地盘喽。

  据说,昔年一位剑修前往四天游历,不止找到藏匿深处的虚为天,将其杀了个对穿。临走时甚至撬走了四天之一的倒悬天,作为自家山门驻地。

  您往东边去看,那方倒悬于天地,雨水从地下往天上注入的神奇地方,便是原属妖族的倒悬天。

  不过如今,早已改换门庭,挂上了逍遥剑宗的匾额,其上往来也皆是负剑而行的剑修喽!

  乍听此事,殷停对只闻其名的传说中的大乾第一剑宗有了个深刻的印象——约莫是些扛着剑四处找人干架的狠人。

  而此行的目的,和绮秀的蒙妖身份,无有天的特殊脱不了干系。

  上任天主,也是绮秀的生父已在弥留之际,身为天主独子的绮秀需要尽快赶回,承接天主大统。

  殷停心里再次不平衡,上有祝临风,下有姜太平,这下再加个绮秀,合着都是少爷小姐皇亲贵胄,就他一平头百姓呗。

  “咱们怎么坐?”

  打量着三架马车,刘鹏一对小眼在几人身上扫来扫去,抢先道:“我要挨着殷师兄!”说着从绮秀身边小步跑来,吊住了殷停左边胳膊,一副离了师兄我就活不成,谁也别想把我和师兄分开的坚贞模样。

  姜太平赶忙抱住殷停空着的右手,连连点头,意思是她当然也挨着师兄!

  左右手皆不空,肩膀直发酸的殷停直叹气,没办法,只能怪自己过于风流倜傥,惹人爱!

  姜太平想挨着他,他能理解,毕竟这孩子大抵是把他这师兄当亲爹。

  而刘鹏却有些古怪了,殷停着眼一看,竟发现,这小胖子的脸上,居然有一丝藏不住瞒不下的惧怕——对绮秀。

  他顿时明白了,刘鹏向来消息灵通,准是听说了绮秀在外门妖化屠戮同门的壮举,这才避着他。

  不过,此行说穿了,绮秀才是主角,他几个只算陪衬,单单将他落下,怎说得过去?

  殷停偷往绮秀处看了眼,只见他始终垂着头,下巴比上初见时尖瘦不少,神态也不复意气风发,想来上回之后他在门中并不好过。

  眼珠子一转,殷停想了个招,准备把刘鹏忽悠去与他作伴,既不好冷落了他,而自己又不想与个活火药在一处,便只能委屈刘鹏了。

  刚想说话,一直冷眼旁观的祝临风,突然挥退环绕美婢,甩了甩用金环束起的马尾,迈着矜持的步子走上前来,点了点姜太平,随后看向最中间最宽敞的车架。

  姜太平平日里反应慢,这次倒机敏,瞬间明白过来自家大师兄的意思,毫不留恋地放开殷停,屁颠颠跟着祝临风走了。

  殷停暗骂,好个势利眼。

  刘鹏歆羡地追随他俩远去的背影,目光在祝临风窈窕地背影上长久停留。

  殷停心里发毛,掐着他说:“你可别忘了,他带把。”

  刘鹏恋恋不舍的收回目光,闻言叹息,“带把有什么不好,只有是祝师兄,怎样都行。”

  “滚,”殷停一阵恶寒,像沾上臭狗屎一样甩开他,“去去去,找你的师兄去。”

  绮秀看着两人打闹,始终一言不发。

  三架车已分好,师父余明单独一架,祝临风与姜太平一架,最后一架自然是被剩下的三兄弟的了。

  其实从一开始就没得选,踏上车架的那一刻,殷停突然明悟。

  ……

  祝临风的车架经由过专门拾掇,不止空间宽敞,车厢内几乎可以站直,还配有茶水用具,插花剪枝,车壁上嵌的百宝架里,放着各式各样的新奇果腹甜饼。

  姜太平靠了半边屁股在小杌子上,不敢坐实,用自以为很隐蔽,实则明目张胆的目光流连于百宝架上。

  “吃吧。”躺在榻上,靠着引枕的祝临风仿佛看穿了她一般说。

  与这位师兄并不熟悉的姜太平并没有动作,僵着身子,神情写满无措。

  说来,姜太平之所以会听话的跟着他,并非是殷停所想的势利眼。

  倒不如说,姜太平对祝师兄有股说不上的畏惧,缘由她自己也说不明白,或许是和前回唤他作师姐惹他大发雷霆有关,又或是因为他是大师兄。

  大师兄和师兄,总归是不一样的。

  祝临风脾气不大好,没有哄孩子的耐性,见姜太平一副畏缩模样,愈发觉得她上不得台面,锁着眉伸手勾下一盒用琉璃盒子锁着的蜜饯,扔进她怀里。

  也不说话,就那么看着她。

  直到姜太平拧开琉璃盒,捏了颗蜜饯放进嘴中,他才收回目光。

  “拿着。”

  还没从被从未感受过的甜蜜滋味中醒过神来的姜太平,便被他这言简意赅,命令般的话语吓了一跳,放在膝上的盒子掉落在地,蜜饯撒得满车厢都是。

  祝临风的神情愈发不耐,瞧他的样子似乎恨不得把姜太平扔出车厢。

  姜太平趴下去捡蜜饯。

  “放着别动!”祝临风声音大了些,传来明显的呼气声,“先把东西收起来。”

  姜太平如被他指挥着的人偶一般,说一句动一句,顾不上痛心蜜饯,理了理衣摆坐回杌子,往身前看去,不知何时上面摆上了张木托,放着几样女子小衣。

  “祝师兄,这是给我的吗?”姜太平声如蚊呐,羞红着脸不敢再看木托上的东西,仿佛那里放着刺目火石。

  一见她这副小家做派,祝临风便觉碍眼,阖上眼帘说:“我知你离不得那好师兄,只他们都是男子,你如何自处?刘鹏性子鬼,眼神尖,若被他看破你身份,不出一日,你这秘密便再做不了秘密。”

  姜太平感动得一塌糊涂,说:“祝师兄,你真是个好人!”

  “用不着你感念,”祝临风刻薄道:“你若真有心,便少说些话吧,锯木头都比你好听些。”

  姜太平捂住自己的咽喉,无声垂泪。

  坏人!

  ……

  远在另一车厢的殷停还不知道姜太平对他的思念,如他有读心的本事,准会对姜太平的感想大大赞同。

  然而,此时他正对车厢中的僵硬气氛感到束手无策。

  他们的车厢远不上祝临风那处气派宽敞,里面只贴墙对放了两条长凳,刘鹏一上车便像粘糕样紧贴着他,绮秀单个坐在另一条长凳上,几是无言。

  三人自上车来,如此久的时间,竟没说过一句话,爱热闹的殷停如何受得了,正酝酿着说些话活跃气氛,车架突然往前颠了下,向后的惯性将他往车壁上压,坐前的绮秀朝前倾。

  车动了。

  殷停挑开车帘子,好奇地向前张望。

  车头上套着三匹神峻异常的白马,马蹄子上有灵光闪烁,像踩着云团。

  道边风景飞速后退,模糊成一片幻影,车速想必极快,呼呼的风声刀子一般割脸皮,不多时,他放下帘子,揉着泛红的脸颊对刘鹏说:“这马瞧着神异,你小道消息多,可知是何种灵兽?”

  还不等刘鹏说话,一贯沉默的绮秀突然开口,嗓音带着说不出的嘶哑,

  “马只是普通马匹,能日行千里是因为余明真人法力加持。”

  刘鹏小声嘀咕了句,“就你清楚。”

  绮秀乃是半妖,耳目远胜常人,清楚地听见了他的话,说道:“我自然清楚,此行前去无有天,乃妖族聚集之地,灵兽的存在于妖族而言是莫大羞辱,我等所出行自然不能用灵兽。”

  “那为何不用能飞天遁地的法宝?”刘鹏天生见不得有人比他“懂得多”,一时也忘了害怕,摆出副非要把绮秀问住的架势。

  “自然是——”绮秀拉了个长音,转而看向殷停,嘴角勾着意味深长的笑。

  “轰隆隆!”外间一声炸雷般的巨响压过了他的声音,紧随其后,一道五彩华光骤然盛放,剧烈光彩哪怕隔着车厢也刺得人睁不开眼。

  一道浩大的宣告声响彻天地间——

  谛告大圣九梵龙,无有天主,十七世蒙妖,于戊戌年甲子月,取道于此,向西而行,共八千六百里之遥,禄承天主之位,以传大圣之音。

  诸佞退散!诸妖伏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