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师兄不正经>第39章 物种歧视要不得

  “莫非你真灵中有不同凡响之处?”

  注意到殷停愣神,刘鹏着眼看来,眼神带着惊异,“虽说修行是自家事,隐晦至极,师长也不便多加过问,但师兄若真是真灵有异,那可马虎不得啊!还是尽早知会余明师伯罢,以免将来酿下苦果。”

  这番话倒把殷停点透了,好如一盆冷水兜头罩来。

  是啊,刘鹏说得对。假使他真是传闻中的修道奇才,道体天生,那又能如何呢?红口白牙说的天才没人会信,但因为青铜灯他更没法子“证明”。

  何况,道体天生的话只是刘鹏一面之词,做不做的准还在两说之间。

  以他扯谎不打腹稿的个性,七八成是随意胡扯,以彰显自己莫须有的学问的。

  加上入闲隐门以来,稀松平常的修行天资,缺乏灵光的悟性,委实不像一个奇才该有的表现。

  真灵的异常说不准是那青铜灯搞得鬼,殷停彻底冷静下来,继狂喜和自傲之后,强烈的悔恨蚕食肺腑——当时咋就那么贱呢!

  信了自己也说不清的预感,截留下魔头的东西,导致现在担惊受怕,后悔不迭!

  为了不叫刘鹏看出更多,殷停笑了笑,说:“只是想,真灵难道皆是人形?”

  刘鹏明显大松口气,神情带着明显的:知道兄弟没有发达,我就安心了的意味。

  “若说是人形,也不尽然,像四天那群禽兽,便是装得再像人,真灵亦脱不了羽虫鳞甲。”

  作为远近驰名的著名物种歧视大师,他话里的禽兽显然指的妖族。

  殷停对他口中的四天起了兴趣,方要追问,便见西边天上缓缓降下道碧色华光,云层堆积在两边,留出条天道来。

  光芒并不刺眼,殷停却下意识阖上眼帘,身侧的刘鹏也是如此。

  待光华散尽,一个骑在高头大牛背上,总了两个角,手中持拿一只骨笛,瞧着只有八九岁稚龄的牧童出现在他们身前。

  青牛发出低沉哞叫,鼻孔中喷出的湿热气息直扫人脸。

  它背上的牧童嗓音稚嫩,端手盘腿的神态却是老气横秋。

  “两小子可真会跑,叫爷爷一路好找。”牧童不悦地瞪了他们一眼。

  孩童模样,却自称爷爷,且对他们说话毫不客气,两人对视一眼,最后由殷停出面道:“这位道友,不知寻我师兄弟二人所为何事?”

  那牧童却不接他的话,黑而清亮的眸子四下看了看,似乎在找什么人,最终他不悦地撅起嘴,盯着殷停说:“把另外一人找来。”另一人指逛丢了的姜太平。

  撅嘴的动作倒又似孩童了。

  刘鹏见机得快,偷摸给了殷停一肘子,向一个方向努了努嘴,意思是他去找人,殷停负责稳住这位来路不明的小大爷。

  “这位小爷爷,您放心,还有一个人我去给您找!”

  刘鹏毫无节操地喊了声,在殷停杀人的目光中,拔腿跑了,只留下殷停周旋。

  殷停将视线从刘鹏肥肉滚滚的背影上收回,若有所思地看向牧童和青牛斜印地上的影子。

  影子只一道。

  殷停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注意力从牧童转到青牛身上,脚步移动,正对着青牛黑亮,隐有精光内蕴的眼睛,恭敬稽首道:“师兄贵安。”

  ……

  脚底抹油的刘鹏对此一无所知,待他拉着又买了一堆杂碎的姜太平回来,便见殷停已坐上牛背,和牧童聊得熟络。

  见此情形,刘鹏和略落后他半步的姜太平像被人点了穴,僵住了。

  姜太平哇一声,“好大的青牛。”

  刘鹏饱含深意地看了他一眼。

  心说,瞧着全手全脚个小子,脑子却不大灵光,难怪成了滑泥鳅的狗腿子。

  坐上牛背的殷停向他们挥了挥手,反客为主地招呼道:“这位师兄是奉掌门之命来接我们去含章阁的,还不快上来。”

  青牛前蹄下屈,哞了声。

  两人方一靠近,牛蹄上便腾起两团烟云,拖着他们上了牛背。

  几人坐稳,牧童将骨笛横在嘴边,吹出节轻快短音,华光再现,云雾开道,青牛化作道流光。

  “师兄!我们在飞!我会飞啦!”姜太平站着手臂,声音雀跃。

  坐在最后与殷停隔了个姜太平的刘鹏忽然感叹了一句,“这要是我亲师弟该多好。”

  姜太平没懂他话里的意思,一个劲儿傻乐。

  殷停撇了撇嘴,似乎顾忌着什么,没接话茬。

  刘鹏已将牧童当成了寻常引路的童儿,一张嘴百无遮拦起来。

  他来回摸着青牛光滑的皮毛,啧啧道:“这头灵兽养得真俊,”越过姜太平,扯了扯殷停衣服,刻意卖弄道:“殷师兄可知门中豢养的灵兽都是何等由来?”

  殷停全身发僵,头皮都快炸了,刚想提醒刘鹏,便听一道稚嫩却泛冷的声音接话道:“哦?是何等由来?”

  殷停秉持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精神,识相地闭了嘴,只在心里给刘鹏点了三炷香。

  “咦,这位师兄竟不知情?”

  刘鹏清了清嗓子,说道:“昔年妖乱大地之后,妖族八圣伏诛,妖族向我修士贴首附耳,纳头便拜。但修士与妖族之间血债累累,又岂是短短百千年能消弭的。一部分妖族为求得修士庇护,自缚真灵,许下心魔大誓,终其一生甘以禽羽之身奉修士万年,这便是如今各门派中灵兽的根源。”

  “你倒了解得清楚。”声音愈冷。

  刘鹏洋洋得意,“不敢当师兄赞,其实后进不才,还有一拙见,”他语气中充满了轻蔑,“昔年妖族八大圣尚算有些气节,如今这些,早沦禽兽耳。”

  殷停暗暗翻了个白眼。

  心说,当初鹿师兄当面,你可狗腿得紧,如今怎嘴脸大变了。

  不过殷停却有一点想不明白,刘鹏也算是谨慎稳妥之人,今日怎如此狂悖,实在不符合他往常的性子啊。

  “刘师兄懂得真多!”

  姜太平上赶着捧场,殷停扭过身,将她嘴一捂,急忙撇清关系道:“他懂个屁懂!”

  “殷师兄,你这话什么意思!”刘鹏不满地看向他,张着嘴似乎还要说话,然而下一刻,整个人却像坐空一般,径直往下坠,五官因惊恐而扭曲凝固。

  一道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向云下跌落。

  姜太平的眼睛睁到最大,眼眶中水汽氤氲,似乎是觉得刘鹏肯定被摔成肉饼了。

  “摔不死他,”牧童一个闪身,双足竟踩在空中,发丝和身上布料屹然不动。

  他颇为赞赏地看了一眼殷停,“爷爷不屑与你们这些小娃娃玩手段。”他转了转手中骨笛,“这笛子是我牛骨所化,所奏之音为破虚之音,寻常作清心之用,对你们这些小娃娃,影响倒颇大。”

  殷停觑了眼骨笛,可算明白刘鹏今儿个为何疯了一般作死了。但其实也不算冤了他,若他平日里没有那等想法,再如何直抒胸臆也说不出刚才那一番话。

  可见,物种歧视要不得啊!

  姜太乃是赤子之心,并非榆木脑袋,听了牧童的话,她像是明白了过来,大眼睛中浮现出一丝惊疑。

  “到了,”童儿淡淡道。

  殷停和姜太平眼前一花,脚已踏上实地,抬眼望去,半空中一只神异青牛四蹄踏风,却不见牧童身影,或许从一开始,牧童便不存在。

  “师兄,那青牛……”

  殷停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慎言。”

  ……

  含章阁屹立于绝壁之上,七层高的阁身如金鸡独立一般隐没在云雾之间。

  楼阁峙临大泽,水面微波荡漾着另一重含章阁,日光铺洒如金斑,偶然有沉鱼惊动水面,倒映其上的楼阁也濒临破碎,倒比楼阁本身多了几分梦幻之美。

  待殷停和姜太平哼哧哼哧爬上山,来到含章阁前,日头已然西沉,阁楼檐上挂着的长明灯洒下辉光,并不觉得晦暗。

  阁前的空地上四人长身玉立。

  掌门为首,余明余英二人各居左右,祝临风站在末尾。

  还不等殷停和姜太平上前见礼,掌门忽而对着余明笑到:“准是瞿道友捉弄他们,将他们留在山下了。”

  “改日我请瞿道友喝酒去。”余明摇了摇折扇。

  殷停和姜太平并肩站着,稽首道:“弟子静清(静虞),见过掌门师伯,师父,师叔。”

  最后两人又转向祝临风行平辈礼,齐称,“大师兄。”

  祝临风回了他们半礼。

  “初来含章阁,感觉如何?”掌门笑着问。

  殷停眼一转,不肯放过出风头,扭转自己在掌门心中文盲印象的机会,当即踏出一步,佯装沉思状,吟道:“孤鹜与落霞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

  掌门眼里划过丝讶然,殷停亲师父抢先拆台,玩味道:“打哪儿抄的?”

  殷停:“……”

  您可真是我的亲师父诶!

  冷面罗刹余英好似天生见不得这副其乐融融的画面,视线在他二人身上转了一圈,又往后看了看,略过殷停,看着姜太平问道:“静笃呢?”

  笃是余英给刘鹏择的字。

  姜太平偷眼看了看殷停,不安地揉搓着衣角,濡嗫着说不出所以然。

  余英俯视着,哼了声,“不堪大用。”

  殷停那叫一个窝火,姜太平再是不堪用也只有他欺负拿捏的份儿,何曾轮到她这个隔门师叔来搓揉了?

  余光在自家师父身上停了一瞬,见他没有说话的意思,殷停更觉憋闷。

  这时一道平时听着厌烦,此时却像天籁的声音倏然响起,

  “师叔,若要论及不堪大用,恐怕门中无人能出静笃之右,想来他准是惹了瞿道友不痛快,被教训了一通,这才耽搁了。”

  “师叔何必迁怒?”

  说得好!

  殷停在心里给祝临风竖了个大拇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