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都市情感>入世>第63章 边境

  有车子在傍晚时分开进军营,下来的人风尘仆仆,亮出证件,脚步不停地一路通行,进入机关楼层。

  会议室里,萧过、蔡杰和戴盛民围坐在会议桌旁,谭燕晓大步走进屋,几个人敬了礼,连话也没说。屋子里的气氛低迷又凝重,成功抓捕九名花园成员、缉获黄枇四十余公斤的喜悦根本不足以弥补。

  无需继续保密,滕错的身份在做的四位都必须知道。在今天的战场上,线人烈火被花园的制\\毒人员侯韦康看穿了身份。在萧过已经击伤了侯韦康的情况下,蓝蝶依然选择把侯韦康带走,这说明她已经对整件事起了疑心。

  有军装搭在角落的椅子上,被从窗帘缝隙透进来的月光照到了,颜色很黯淡。

  谭燕晓沉着气,在听完事情始末的汇报后向一侧偏头,闭了会儿眼。然后她抄起面前的文件,劈头朝萧过扔了过去。

  硬壳夹子重重地落在桌面上,有纸张掉落出来,白花花地摊开。萧过的脸上还是没有任何表情,他像是不在乎,也像是极度紧张时的莫名迟钝,他站起身,等着谭燕晓训话。

  “你在想什么!”谭燕晓咬着牙说话,眉头拧得死,“那是什么场合?谁允许你私自和线人接触的?”

  事情没有明说,但戴盛民和蔡杰都大概觉出了萧副和烈火之间的关系,震惊之余也感到非常遗憾。这个行业里比较忌讳的就让亲人和自己一起上战场,那样的话谁也专不了心。

  萧过的眼很干涩,但他看着谭燕晓,没挪目光。

  他说:“我不可能看着他死。”

  这句话太堵人了,谭燕晓拍了下桌子。她怒气没消,说:“决霆说得没错,我不该允许你参加这次任务。”

  为什么要让萧过跟过来,她也这么问自己。

  她这辈子拼搏仕途,但并非没有谈过恋爱,也不缺少追求者,热烈的也不乏。但她对爱情没有那么深的兴趣,也很难被任何人的爱情故事打动,然而在和滕错通话的时候,她掩盖在波澜不惊的静水上出现了涟漪。

  她甚至没有近距离地见过滕错的面,两人之间最长的一次通话是在逾方市的公园里,隔着很远的距离。滕错从来没有提起过他对萧过的感情,但谭燕晓清楚地知道,那人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为了萧过。

  线人大多是为了钱,可滕错不是。多年蛰伏,他的征途起始于国外,也许烈火这个身份最开始与萧过无关,但现在萧过已经加入战局,滕错的计划就完全地改变了。

  把一个人的命看得比自己的命还要重,这就是滕错为爱情驱使的选择。

  谭燕晓做了几次深呼吸,戴盛民想要说话,又压了下去。

  谭燕晓打开面前的平板电脑,看了会儿鸟瞰图,最终垂着眼招了下手,让萧过坐下了。

  “追踪器显示烈火已经靠近了益嵬镇的入口,”她的声音已经回复镇定,“但在过去的十二个小时里,我们没有和烈火取得联系,无法确定他的安危。”

  滕错和警方一向是单向联系,滕错那边不来消息,他们当然没有主动联系的道理,那样暴露的风险就太大了。现在没人了解情况,没有消息到底意味着什么,谁也不知道。

  况且人此时已经在境外,就算是想救,也不能在明面上派警察或者士兵过去。

  蔡杰看了眼萧过,说:“派人伪装成商人什么的,过去把烈火抢回来吧?得配枪,和毒\\贩之间不行就开火。”

  这无疑是个方案,而且是最可行的。戴盛民也同意,点了点头,转头看向谭燕晓。

  然而谭燕晓并没有立刻表态,她的脸绷得很紧,眼角的细纹让她看起来更加严厉。

  萧过在安静里等了两秒,就明白了谭燕晓的意思。

  谭燕晓是逾方市本地人,退伍后回去任职,和在逾方市发家的尘先生斗了二十多年。烈火能打入敌人内部,是再难遇到的机会,是能否歼灭敌人的关键。战局已经到了这一步,谭燕晓可以为滕错和萧过之间的爱恨情仇动容,但她在公事上不会带私人感情。

  这是一个拥有钢铁般坚硬内心的女人,撤人不是她的第一选择。

  萧过打破沉寂,字字清晰地说:“让我进入益嵬。”

  谭燕晓抬眼看他,反问:“你觉得我还会让你留在这个任务上吗?”

  萧过丝毫不让,说:“烈火状况不明,我们的人进入益嵬后需要侦查位置快速计划,在座的,包括整个军营里,没有人比我更擅长。”

  他像是狂到了极点,可声音低沉,在陈述里让人无法反驳。

  “我说的是你在这个任务里的私人情感!”谭燕晓抬高声音,“我会把你立刻撤回逾方市。”

  “您可以不留我,”萧过眉眼冷峻,他似乎笑了一下,然后说,“我可以辞职。”

  谭燕晓问:“你说什么!”

  “我可以辞职,”萧过平稳地说,“然后我做的事就和您以及市局还有军队都没有关系了。”

  女局长冷肃的眼微眯,她说:“你是警察,知道机密信息。凭你刚才那番话,我可以把你送上军事法庭。”

  “我还什么都没有做,”萧过前倾身体,语调没有丝毫变化,说,“辞职而已,您不能起诉我。”

  高大的男人撑着结实的手臂,背脊笔直,麦色的皮肤在灯下暴露了粗糙,两道直而黑的眉压得很低,下面的双眼明亮而锐利。这张轮廓深刻的脸算不上特别英俊,但他的目光非常冷峻,看过去的时候有种明显的压迫感。

  萧过突然放出的气势和犀利的反驳把蔡杰和戴盛民都吓了一跳,谭燕晓的面色非常不好看。

  戴盛民赶在她之前开口,说:“讨论激烈是应该的!萧副,别激动,年轻人关心则乱,这个我们都理解。”他挥了两下手,“现在烈火那边的情况谁也不知道,得详细部属,大家都别着急!”

  气氛稍微缓和,可萧过半步也不肯退,说:“滕错和我们都没有时间了。”

  “我不是藏着心思的人,谭局,我不可能允许滕错去送死。”他站起了身,声声掷地,“他是自由人,可他对于花园一案的贡献不必任何警察少。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也知道。”

  谭燕晓用两指缓缓地把平板上闪烁的红点放大,保持了将近半分钟的沉默。

  “说,”她始终也没有抬眼,冲着萧过的方向扬了扬下巴,“你的计划。”

  ***

  大雾在凌晨时分弥漫起来,荒无人烟的山林被夜风吹透了。树叶沙沙作响,月光斜落了银光在标记两国边境的界碑上。

  萧过和谭燕晓停在这里,谭燕晓的神情已经恢复了一贯的镇静,从那上面看不出任何情绪。萧过和她并肩,低头看着界碑。

  “我最后重申一次,益嵬镇是犯罪分子掌权的地方,”谭燕晓说,“所以你会极其危险。”

  萧过抬起眼,说:“我知道。”

  “你的任务是保证烈火的安全。”谭燕晓说。

  萧过把话接过来,说:“并在安全的前提下保证其潜伏任务的继续。”

  谭燕晓补充:“在经过他本人同意后。”

  那么一切就很明朗了,萧过点了点头,说:“明白。”

  “你的装备都是齐全的,通讯器确保畅通。”谭燕晓看了眼手表,抬起手拍了拍萧过的肩,说:“到了那边就靠你自己了。”

  “明白。”萧过的手指触到了月下的界碑,他说:“谢谢谭局。”

  谭燕晓看了他一小会儿,然后叹了口气,缓慢地说:“滕错没有爱错人。”

  月色点亮了漆黑的瞳,男人忽然出现了那么一点羞涩,稍微颔了颔首。眼再次被阴影覆盖,焦急和沉郁很快地掩了上来。

  “其实你和滕错很像,”谭燕晓微笑,说,“他在逾方市和我第一次会面的时候就和我谈条件,以自己的价值作为底牌,气势十足,要求我把你撤回警队,彻底退出缉毒任务。我当时就想,这是个人才。”

  “嗯,”萧过也笑了一下,说,“听上去是他做得出来的事。”

  “他当时说过一句话。”谭燕晓抬起下颚看进远方的昏暗,“只要你在我手底下一天,他就完全可靠一天。”

  萧过张了张嘴,没能做出反应,就是胸腔里空闷着发酸。

  “所以你才是他的底牌,”谭燕晓看着他,“我现在让你去益嵬,就是相信你和他都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萧过沉默了一秒,说:“谭局,这点你可以放心。”他拂去界碑顶部的灰尘,说:“他在重新遇到我之前的那十年里一直都是烈火,他有信仰,和我是同一个。”

  他说完了,抬头看了眼月亮,和谭燕晓对过了手表。他迈过界碑,站在他国的土地上,和谭燕晓相对敬礼。

  然后他转过身,向西南方向步行前进,迅速地消失在了夜色里。

  ***

  益嵬镇是离边境线最近的地方,徒步穿过位于小镇东北方的山林,就能看到适合人走的水泥路。

  这里说是小镇,但居民的主要生存方式仍然是耕种,镇子里农田和现代建筑交错,主要交通工具是喷着黑烟、一发动就响声巨大的摩托车。路面坑洼难行,既因为贫困,也因为连年的战火。镇里的每栋建筑上都有坑洞,那是打枪留下的。

  尽管如此,益嵬已经是这一带最现代化的地方,再往离边境线更远的地方去,就是深山和原始森林。巅峦和层枝遮天蔽日,如果不是当地人,在没有向导的情况下是很难走进去的,又或者有去无回。

  萧过到达的时候天色已经放亮,他穿着很普通的运动服,但被夹克遮挡住的地方带着军用配枪和短式军刀。除了身高,他并不显眼。

  他和谭燕晓之间的通讯器一直是开着的,镇子上有一家私人医院,滕错的追踪器就显示在那里,抵达时间在萧过之前三个小时。

  滕错是花园的重要人物,蓝蝶给他寻求治疗是肯定的。时间线也能对上,蓝蝶和两个保镖拖着两个受了严重枪伤的人,还要翻过两座山,脚程一定快不了。

  医院里的情况并不明了,萧过不能选择在白天进入,只能先步行摸清了外围。医院外面有家餐馆,屋子里外都有桌子。萧过坐外边儿,点了碗鸡蛋面。

  这会儿不可能不烦躁,他摸了下口袋,发现没带烟。

  益嵬镇上什么人都有,从猎户从农民,就连瘾\\君\\子晃着身子逛游也是家常便饭。在这里,毒\\品交易都是公开的买卖,任何人都可以像购买其他日用品一样在集市上买到,各类烟摊和烟馆明目张胆地开在路边。

  鸡蛋面里的油飘在汤上,蛋黄黄白间夹着葱,唯一压着腥的调味剂就是盐。萧过拿着筷子戳了两下,在街对面看着了个人。

  那人穿着深色的运动衣,和他的打扮差不多,但多了顶棒球帽,正蹲在路边抽烟,这个姿势也能看出人高马大。那人侧着脸,帽檐压得很低,但萧过视力好,几乎立刻就确定了是谁。

  他扔下面起身,站在原地整理了一下衣服,然后离开了餐馆。

  这一路几乎走到了益嵬镇边缘,能行车的山路就在眼前,萧过放慢了步伐。他在一棵树背后靠了身,手伸进夹克,已经握住了枪柄。

  然而那人并没有上当,萧过听见他叫自己的名字。

  “萧过,”那人说,“出来吧,我知道你已经发现了我。”

  声音非常低,淳厚里带点哑,萧过记得是谁,这人的身份已经能够确认。但他不知道这人的立场或者目的,打斗是在所难免的。

  萧过在战斗的时候从来就不是被动的类型,他的个性可以沉闷,为人可以低调,但身手又酷又烈。他已经凭着声响判断好了方位,在从树后闪出的那一刻就准确出招,用没握枪的手有力而快速地出拳。

  对方的反应也很快,他甚至比萧过还要高壮,右手横扫,直击向萧过的面门。萧过擒住了他的胳膊,反身用肘部击向他的太阳穴,膝盖也顶压上了他的肋骨。那人吃痛,但没有松手,脚踹过来,狠狠踢在萧过腋下,两人分开距离。

  这两招萧过就知道对方是练过的,但这人没有试图夺枪,这是个友好的信号。然而这人偏偏不说话,压了压棒球帽,再次挥拳。

  他非常有力,也没收着劲儿,拳头萧过几乎一手包不住。萧过只能握住他的手腕,借力一折,另一只手用枪托抽在这人后背,没用全力。谁知道这人向前绊了一步,反过来跺向萧过的小腿,他可一点没留情,萧过侧身撞在树上,脸上结实地挨了一拳。

  这人跟他有仇似的,萧过嘴里都有血味儿了。

  有个想法冒出来,萧过顿了一下。

  说不定还真是有仇。

  但是有仇就要这样动手吗!

  有话好好说!能不能行!

  他决定速战速决,回手拽住这人肩头,压在树干上砸得几乎要出内伤。这人个资太高,萧过也就只撞了几下,在耗费太多力气前转了身。这人技巧不够,往后扳的时候没料到萧过已经闪了身,扑空了一下,被萧过一脚踩在膝弯,跪了条腿。

  萧过压着人,摘了他的帽子。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观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