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丞风的信息自军训开始就没有断过, 有时候一天会给宋西辞发好几条信息,好的事情、不好的事情,一旦有事,他总是喜欢给宋西辞发。
好像是把他当成了树洞。
“白熙柔来找我了, 妈妈非常生气, 但是我很高兴。”
“如果我把你受过的苦都受一遍, 小辞你能原谅我吗?”
“我看见你又和沈俊智在一起。”
“我最近工作很累, 可以安慰我一下吗?”
“我很想你, 但我知道你不想见我, 我很想来看你。”
“今天和妈妈吵架了,小辞,我也不是那个她喜欢的孩子了。”
“我的工作现在做的很好了,可惜你不在, 我很想和你一起去吃饭庆祝一下。”
“我现在不是宋家的孩子了。”
信息太多了,宋西辞看了一部分就看不下去了,他心里五味杂陈。
说实话事情过过去这么多年, 他当初再怎么恨现在也已经走出来的,他只是无法原谅霍丞风的背叛和欺骗,不想再和他有交集。
他的日子已经在往前了, 但是霍丞风却好像还被困在原地,作茧自缚。
自己的工作室院外静悄悄的, 宋西辞不知道霍丞风走了没有, 他想去看看又怕自己会给霍丞风错误的信号。
睡到半夜被雷雨声惊醒,宋西辞不放心的出门去看,霍丞风果然没。
他脚下的矿泉水瓶子里面全都是烟头, 整个好无形象的靠在墙壁上, 多亏了四合院的大门头上有房檐, 他不至于被雨淋透。
宋西辞披着衣服站在他身后,“你是打算死在我家门前吗?”
霍丞风有些窘迫的站了起来,伸手扒拉了两下有些潮湿的头发,“我不是,我没想到你会出来。”
“不是你大半夜的,又是雷雨天,站在屋檐下面干什么?”宋西辞没好气的道:“你不会以为你这样我就会原谅你吧,赶紧滚。”
“这会没车了。”霍丞风抵着头,手指摆弄着手上的矿泉水瓶,“我没开车,也没拿伞。”
宋西辞皱了皱眉头,关上门进了屋,拿了一把伞之后又出来递给霍丞风,“你走吧。”
霍丞风没说话,盯着宋西辞递过来的伞看了很久才接了过来,他苦笑了一下,“谢谢。”
“以后自己好好生活吧。”宋西辞叹了口气,重新合上了自己的家门。
这一醒宋西辞就再也没有睡着,他的房间有一扇很大的窗户,因为宋西辞不太喜欢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房间里睡觉,所以白家在修整这个四合院的时候特意在窗外安装了一盏暖光的路灯。
他坐在床上,就着路灯看窗外的雨滴,没一会儿就拿来素描本画了好几页的草稿。
草稿上的线条杂乱浅淡,大概只有宋西辞自己能看懂画的是什么,这是他第一次画玉雕的设计稿,是一个低着头看不见表情的人像。
他想要自己制作成品的设计稿一向都画的随意,因为成品的模样已经在自己的心里了。
这玩意对宋西辞来说就像是停不下来的消遣,从选料到雕刻整整花了八个小时,才大概做了个雏形,要不是沈俊智的来电,宋西辞还没发现自己从凌晨做到了中午。
手上的工作一停下来,脑子就是尖锐的疼痛,他一边揉着自己的太阳穴一边接起了电话,“俊智哥。”
他的声音沙哑又疲惫,沈俊智很担忧的问,“怎么精神不太好,熬夜了?”
“没事,待会儿睡一觉就好了。”宋西辞打着哈欠,“你在干什么?”
“我下午的时候想过来看你。”沈俊智的语气带着笑意和轻松,“你吃点儿东西小睡一会儿,但不要睡得太久,当心晚上又睡不着,我到了之后来接你吃饭。”
“好。”宋西辞应了一声,把自己雕刻的半成品随手放在工作台上就出了门。
他没有定闹钟,想着一直睡到沈俊智来叫他为止,但是说要来见他的沈俊智没有来,他一觉醒来,已经是晚上七点了。
沈俊智从来不会说话不算话,宋西辞心里觉得奇怪,打了电话过去,却一直是无人接听的状态。
不止是沈俊智,就连周玉梦和邓涵惢的电话都没有人接听,最后宋西辞打通了程修和的电话。
那边火急火燎的在出门,语无伦次的对他道:“我正要给你打电话,你赶紧回A市吧,俊智哥下午的时候进医院了。”
“这种事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宋西辞心脏几乎停跳了一拍,随即心跳又加速起来。
那边的程修和顿了一下,才接着道:“是俊智哥不让说。”
他着急的穿好衣服出门,才想起自己还没有联系出门的车,他这些年来鲜少出门,又总是窝在家里,现在最后悔的,就是没有考驾照买车。
这个时候根本没有长途车,白家派车过来又很耽误时间,宋西辞走上街之后遇车就拦,但一听是去A市那么远,都不愿意送他。
最后是一辆高大的白色SUV停在了他的面前,霍丞风摇下车窗,“你要去哪里,我送你。”
宋西辞没有丝毫犹豫的上了车,“A市,快点。”
霍丞风也不问他是去A市做什么,便一言不发的加快了车速。
到达A市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了,医院八楼的手术室外面坐了很多人,沈建波满脸憔悴的揽着周玉梦的肩膀,邓涵惢和程修和靠在墙上低着头。
宋西辞和霍丞风进来的时候他们都看见了,却没有人有力气说话,等在手术室外面的人脸色都不好。
直到日出时分,手术室的灯终于灭了,几个疲惫的护士先出来开了门,周玉梦一下就站了起来,扑过去问,“医生,我儿子怎么样?”
小护士们面面相觑着,不知道该怎么样回答,最后只能安慰,“病人会直接进重症监护室,24小时不间断的都有医护人员看着,您放心,我们一定会尽最大的努力的。”
这并不是什么好消息,周玉梦捂着嘴无力的蹲下去,压着声音哭了。
宋西辞并不清楚沈俊智之前是怎么了,他只知道护士的话其实表明着沈俊智的情况是不容乐观的,他一瞬间觉得自己手脚冰凉。
他不应该总是让沈俊智长途跋涉的去看自己,他应该多来看看沈俊智的,他明知道,明知道……
他好像被梦魇了似的,四周的一切都在从自己的脑子里面淡化消失,他现在心里就只有后悔,他不应该什么都不说,他不应该等着沈俊智自己走出来。
“小辞。”霍丞风看他状态不对,轻轻拉了拉他的手。
但宋西辞反应过激的甩开了他,眼神凶恶、眼眶泛红的瞪过去,“烦死了,烦死了,我说过让你不要来烦我,我想开始自己的新生活,你为什么总是缠着我!”
霍丞风的手还停在半空,片刻后无力的垂了下来,“对不起,小辞,对不起。”
宋西辞现在无法回应他,他无法回应任何人。
“别在医院里吵。”邓涵惢脸色苍白的就像鬼一样,她眼睛里全是血丝,目光落在宋西辞身上,“你会陪着俊智哥吗?宋西辞,你陪陪他吧。”
“我知道,我知道。”宋西辞擦着眼睛,但越擦眼泪越多。
沈俊智在重症监护室里面呆了大半个月,宋西辞关了自己的工作室和沈家的人每天都来看他,但实际上这半个月他们都没有见到沈俊智,只能在病房门前的小圆窗上看看。
半个月后沈俊智终于转醒,转入到了单人病房里,但醒过来的他脸色仍旧苍白如纸,嘴唇上也毫无血色。
就算是已经从重症监护室里面出来了,大部分时间,也还是在闭着眼睛,不知道是在睡觉还是在昏迷。
医生也摸不准他现在的情况了,之前的沈俊智为了回国,在国外几乎一直在透支式的治疗,现在就算再怎么救治,也没有意义了。
不过是时间长短的问题。
宋西辞呆在沈俊智的病房里不愿意离开,中午的时候有外卖小哥给他松了外卖过来,宋西辞也不知道是谁给自己点的,但他现在魂不守舍,也注意不到这些细节。
沈俊智早上的时候醒过来了一会儿,但没过几个小时又迷迷糊糊的闭上了眼睛,医生来查房的时候说他是睡着了。
沈俊智的主治医生是一位满头白发的老医生,查房的时候小护士给沈俊智抽血,他便弯腰给沈俊智把脉。
“不容易啊。”老医生感叹的道:“年轻人求生欲很强,可惜身体亏空的太厉害了,这么强的意志力,也恐怕只能是拖延时间了。”
宋西辞盯着沈俊智的苍白消瘦的脸,舔了几遍干燥的嘴唇也没能说出话来,他一开口就想哭,但他不想在沈俊智还没有离开之前就流出眼泪来。
老医生也看出了他心里难受,没多说什么,拍拍他的肩膀就带着小护士出去了。
橘黄色的落日余晖从窗口铺到病床上,沈俊智的脸色在阳光下终于有了一些颜色,他的睫毛扑闪着,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过来。
宋西辞不清楚他是不是听见了老医生的话,他趴到床边帮沈俊智整理氧气输送管,控住好情绪之后才问,“俊智哥,要不要喝点水?”
“宋宋。”沈俊智的声音沙哑,声音也没有办法像往常那样提高,宋西辞只能看见他的嘴唇在动。
但他才沈俊智是在叫自己,所以很快答应了一声,“俊智哥,我就在这里陪着你,我陪着你……”
他用棉签给沈俊智干裂的嘴唇上浸了些水,沈俊智说话的时候便比刚才要清楚一些。
周玉梦和沈建波从医生那里回到了病房,看见沈俊智醒过来之后都特别的高兴。
“俊智,你醒了,饿不饿,想吃什么,妈妈给你做。”周玉梦擦着自己的鼻子,这个时候谁也不想在沈俊智面前哭出来。
“爸,妈。”沈俊智很轻的笑了一下,“别这么难过,这不是早就注定了的事情吗,我走之后,你们就当是我解脱了,好好把小弟带大吧。”
“俊智。”沈建波好似想开导他,但刚叫了一声,却又说不出话来了。
沈俊智很艰难的转头看向窗外,落日已经贴着山边,再过十几分钟就要落下去了,他的手指捏着床单。
“我想单独和宋宋说几句话,我现在说不了那么大声,他听不见,你们可以出去一下,十分钟之后再进来吗?我就录在我的手机里,之后把我的手机给他。”
所有人都离开了,病房里静悄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