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都市情感>风幡>第99章 禅七-8

  比丘尼走以后,苏春媚没有再要求郁弭离开常觉寺。郁弭不知道她为什么改变了想法,说不定她只是突然发现自己没有资格代表常觉寺驱逐香客。

  郁弭被安排住在原先住过的宿舍,因为莫舒云打禅七去了,宿舍里只住着他一个人。

  他的铺盖和床上用品都有志工团临时提供,苏春媚说,既然他打算参与护七,接下来的日子,饮食起居都按照志工团的规定来。

  郁弭想去禅堂附近转一转,看看能不能透过门窗望一眼在里面打禅七的曾砚昭。不过,他又怕那样真的会打扰曾砚昭的修行。

  他虽是参与护七,苏春媚却没有把他安排到禅堂工作,而是留在大寮或者别的地方,做别的工作以维持寺院正常的运转。

  没过多久,郁弭发现被苏春媚这样有意安排的不是只有自己,还有那个他之前没有见过的义工。她叫郑允儿,是长乐人,禅七开始了三天以后才到的常觉寺。苏春媚说她是来找人,但究竟是找谁,郁弭没有问,也没有人主动告诉他。

  于是,郁弭便像之前在常觉寺当志工时那样作息,除了不做早课以外,一切如常。

  他来鲤城时,带了几本考学用的书,即使不上早课,他也是四点半就起床,利用早餐前的时间看一会儿书。

  因为法师们都在打禅七,寺务变少了很多,充裕的时间也不少。郁弭每天完成被分派的工作后,都会到图书馆的自修室里自修。

  他在常觉寺里,只有一个盼头,就是等曾砚昭打完禅七。心里只有一件事要盼,做别的事就没有那么多挂碍,数着禅七结束的日子,郁弭将每一天都过得很充实。

  在大寮烧水、劈柴、泡茶、煮粥,想到这些都与曾砚昭的修行相关,郁弭觉得自己是帮到了曾砚昭。

  他渐渐理解了很多香客们虔诚礼佛时的想法,把并不是向菩萨求些什么,也不是要为自己求得正果。这份一心一意以“舍我”为乐的心境,说不定才是求佛的正道。

  志工团的人和义工们并非除了护七以外,不再做别的。每天药石过后,关门寺门,众人会在图书馆的自修室中坐下来,一起修习。

  没有师父在,大家就彼此做交流,总结当天修行后得到的收获,提出自己的疑虑和困惑,相互之间借鉴和解惑。

  随着师父们禅七结束的日子将近,众人同样收获良多,纷纷表示自己在这段时间里也得到了精炼。

  郁弭回常觉寺的时间晚,没有全程参与护七的活动,对他们所说的内容了解得不够透彻,又觉得自己不必要非去了解。

  每次药石过后的修习会,郁弭都选择坐在后排,听各位师兄们谈自己的想法。他观察发现,有几位师兄的心境确实比他离开以前开阔平静许多,看来寺院举办禅七的过程中,学有所成的的确不止是在禅堂里修行的修行者而已。

  这晚,郁弭和平时一样在自修室里和师兄弟们一同修习。他虚心听着每一个人的发言,还有相互之间的探讨。

  临要结束时,苏春媚忽然问:“郁师兄,你回到寺里这么多天,和大家一起修习,有没有什么收获或者疑虑,想和大家说一说?”

  郁弭没有想到她竟然会当着众人的面主动问他,愣了一愣。

  他自认为不是学无所成,但脑袋空空,说不出点门道来,又是事实,顿时羞愧。他想了想,问:“我知道,王译旬师兄走的时候,曾经有一些媒体和记者到寺里来打听情况。但那个时候,寺方已经在举办禅七了。”

  说到这里,郁弭发现在座的其他人个个脸上露出异样的神色,要么选择移开原本停留在他身上的目光,要么显露出不愿多谈的不耐烦。有些人面露愧色或惧色,但郁弭不知道他们想到了什么。

  “对于王师兄的死,住持他们说过什么吗?王师兄可有留下什么遗言或嘱咐,能让人猜到她为什么轻生呢?”这些问题,每次当郁弭想起王译旬的时候,都会浮现在脑海里,而他同时也好奇着众人对此事的看法。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分明没有刚才谈起其他事时那样从容了。

  过了一会儿,大寮的主厨卢旺生低沉地哼了两声,说:“我听说,她是偷了曾教授学生的图纸,问心有愧才投海的。”

  柏近庐皱着眉头,说:“是那个叫周启洁的姑娘非要改大殿的设计。那设计是王师兄的儿子留下来的,王师兄想护着,所以才偷。没有想到,竟是那样的结果。”

  “知能师兄是因为王师兄才自缢的,王师兄一直问心有愧,觉得对不起他。”李修凯遗憾地叹气,“死别留下的心结是最难解开的。”

  “如果当初王师兄没有追到寺里来,非要逼着知能师兄还俗,知能师兄也不至于自缢。生养之情恩重如山,可惜知能师父被这山给压倒了。”另一位同修说得颇为感慨,又道,“但我有一个想不通。知能师兄已经是一心向佛,当然断了俗家的念头,变得六根清净。既然这样,应该是任王师兄怎么逼,求佛这念头都不应该动摇的才对吧?”

  卢旺生说:“如果知能师兄真有这么高的修为,当然是劝不动也逼不动的。可惜……”

  他们讨论纷纷,明明不是对王译旬的死无动于衷,但没有任何人说到寺方打算怎么处理,听起来反倒像是不打算再处置了。郁弭感到很遗憾,可是修行者讲究放下执念,而过去心不可得,再去追溯确实不是修行者会做的事。

  对郁弭来说,对于这件事,大概也只剩下“放下”这一种结果了。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说了一会儿。

  忽然,苏春媚说:“王师兄这辈子一直被对知能师兄的愧意所困,现在对她而言,未尝不是解脱。”

  郁弭听罢错愕,见大家面面相觑,竟有些人叹气点头,不禁不悦地皱起眉头。

  “知能师兄当年想的兴许也是一死了之,但结果又怎么样呢?”郁弭说,“看似解脱,只不过是坠入轮回当中,把这辈子造的业来世再受罢了。”

  话音刚落,在座的众人一阵哗然。

  苏春媚震惊地看着郁弭,俄顷面露愧色。

  “阿弥陀佛。”卢旺生合掌,低头念了一句。

  见状,其他人也纷纷跟着合掌念佛。

  郁弭在心里叹了口气,合掌低下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