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砚昭下车时,郭青娜正往路口走,没有留意到他。曾砚昭跟了几步路,见她有所察觉,停下脚步,立刻迈步走上前去。
她看见曾砚昭,本就没什么血色的脸立刻变得更加惨白。
曾砚昭见她的嘴唇俨然像是漂白过般,心疼得很,同时又有一股说不出的恨意。
他愀然皱着眉,问:“这是怎么回事?我看见你刚从那边的医院里出来。”问完,他就发现郭青娜的额头上渗着汗珠,在阳伞的阴影下,看起来格外虚弱。
郭青娜缓缓地吐出一口气,声音又轻又冷淡,说:“来看病,身体不舒服。”
曾砚昭怀疑道:“哪里不舒服?在校医院不能看吗?”
听罢,她抬眸看向曾砚昭,面无表情。
看得出来她这是要与自己划清界限,曾砚昭还是问:“我问你,是哪里不舒服,什么病?为什么要来私立医院?”
郭青娜皱起眉头,脸上带着不耐烦和厌恶。俄顷,她冷冷地回答:“老师,我只是小病,很快就恢复了。下次开会,如果我不能到会,一定会请假的。”
原来,她果然已经看过了开会通知,也看过他后来发的询问短信。但她全都没有回复。眼看着她说完话就走,曾砚昭不假思索地追上前去,拉住她的手。
郭青娜吓了一跳,抬起手臂要挣开,却因为太用力,挣开曾砚昭的同时,手里拎的帆布包掉在地上。
这帆布包光看着就沉,掉在地上发出闷声。曾砚昭看见从里面调出的病历本和中药袋,脑袋像是放在钟里被人哐当撞了一下,嗡嗡作响。
他趁着郭青娜惊愕,立刻蹲往地上捡掉出来的东西。他看见郭青娜想往前走,但最终迟疑。
中药刚煎好不久的,隔着袋子能摸到温热,但上面没有详细的成分标签,曾砚昭看不出这是什么药剂。他把五袋中药迅速地装进布袋,拿起病历本,起身时打开来看。
看见上面的诊断和B超图,曾砚昭屏住了呼吸。
他还没有抬头,郭青娜就接连从他的手里拿走了病历本和帆布包,将病历本塞进包里。
她明明十分虚弱,看曾砚昭的眼神却气势汹汹,充满怨怼。
曾砚昭没有心思化解她对自己的不满,问道:“那是什么?”
郭青娜把帆布包背在肩上,扭头避开曾砚昭的目光,抿着嘴唇不吭声。
“是谁的孩子?”曾砚昭忍不可忍,“你还说是小病,很快康复。什么时候?九个月以后吗?”
“我打掉了。”郭青娜抬头看他,说得轻描淡写。
曾砚昭顿时呆住。
她勾起嘴角,轻蔑地笑了一下,问:“你满意了?”
下午两三点钟的太阳又毒又辣,曾砚昭在日头下站了这么一会儿,竟然感到头昏眼花。阳光晒得他皮肤发热,骨子里却冒着寒意。他吃力地咽下一口唾液,又一次问:“是谁的孩子?”
“那不是孩子,只是一个胚胎而已。”郭青娜说。
曾砚昭厉声道:“是谁?!”
“曾砚昭。”到这时,她冰冷的态度才出现波动,“你能不能别再管我了?关你什么事?”
他怔了一怔,不知怎么的,险些答不上她的问题。
半晌,他痛心疾首地说:“你是我的学生,发生这么大的事,你问关我什么事?”
“学生……”郭青娜透着冰冷的眼睛隐隐闪露出凄楚的光,轻声问,“只是学生?”
曾砚昭如鲠在喉,这才明白自己刚才为什么没能立即回答她的问题。
看他不答,郭青娜苦涩而讥讽地笑了一笑,说:“曾老师,如果你不会说话,就闭上你的嘴。下次开会我会去。”说完,她转身往路边走。
曾砚昭马上跟上去,拉住她的胳膊,说:“我送你回去。”
她抬起胳膊作势挣开,曾砚昭没有放手,她的胳膊举在半空中,俄顷,又放了下来。
“怎么送?骑自行车吗?”郭青娜淡淡地问。
“郭青娜……”曾砚昭无可奈何地看她,过了一会儿,无奈道,“我叫辆车。”
比起从前在学校里上课,培训机构的时间安排更像是朝九晚五的坐班。郁弭他们下课的时间和上班族时间相近,他估摸着这与培训机构的老师下班时间有关。老师们要下班了,学生们自然就下课了。
郁弭觉得,如果没有之前在常觉寺当志工的经历,这一整天在教室里坐着,他肯定是受不住的。
从前的生活都是声色犬马,哪里有什么机会坐下来好好学习、认真听课?那时的他,也是不屑于这样做的。
上课的第一天,老师讲的内容不多,郁弭学到的也马马虎虎。饶是如此,早晨出门前的兴奋还是持续到了下午放学的时候。
他蛮想同曾砚昭说一说上课的感想,只因他知道曾砚昭一定不会觉得他小题大做。像是一些学生党一样,下课后约男朋友外出看个电影、吃顿晚餐,这也是他想做的事。
郁弭站在培训机构的楼下,往周围的街道张望,看看有没有什么客流量大的餐饮店能解决他们的晚餐。
这附近有好几所高校,街上来来往往的,多是年轻面孔,想必大多数都是周围院校里的学生。
郁弭想吃韩式烤肉,又顾虑到曾砚昭的饮食习惯,犹豫不决。他终是没有抵抗住想尽快见到曾砚昭的念头,还没有想好晚餐吃什么,就给曾砚昭打了电话。
没过多久,电话就接通了:“喂?”
“喂?”郁弭听见他的声音就开心,“你在学校吗?晚餐我们在外面吃吧?我想吃韩式烤肉,烤肉店里应该有素食。还是你想吃其他清淡点、简单点的?”
曾砚昭沉默了一会儿才回答:“我现在不在学校。你想吃烤肉的话,就吃烤肉吧。地点在哪里?我等会儿过去找你。”
尽管曾砚昭平时说话的语气少有波澜,可郁弭还是听出了带着沮丧的异样。郁弭惊愕极了,他几乎没有听过曾砚昭用这种语气说话,连忙问:“发生什么事情了吗?你现在在哪里?”
“没什么事。”曾砚昭顿了一顿,语气轻快了些,“我在怀风路。在一家4S店订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