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都市情感>风幡>第67章 系铃人-7

  曾砚昭出门后不久,郁弭在家里做起了家务。

  昨天他们换下来的衣服还没有洗,窗台上的花也没有浇水。郁弭把衣服投进洗衣机里,往水壶里盛了水浇花。校园远离闹市区,教职工住宿的地点距离教学区又不近,工作日的上午,这里的环境清静得让郁弭想起了常觉寺。

  常觉寺的上午,尚且有修行者上早课,早课结束后大家还要出坡、洒扫,而这里比常觉寺更安静。

  郁弭当初之所以去常觉寺当志工,是为了求得内心的安宁,现在住在曾砚昭的家里,他恍然间发现,其实世界上比寺院清净的地方多的是,或许只要带着一颗修行的心生活,无论在哪里,都可以远离纷扰。

  古诗里说的“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可惜的是,郁弭独自一人待在家中,却做不到“心远地自偏”。

  曾砚昭平日里生活自律,家里整理得井井有条,郁弭有意帮他好好打扫一番,结果顶多是做了一些清扫灰尘的工作,除此以外,找不到什么能帮到曾砚昭的地方。

  他在曾砚昭的书桌前找到了经书和秀丽笔,打算抄一抄《心经》,偏偏心里总觉得有事情放不下,连经书也抄得不用心。

  经书抄至一半,郁弭拿出手机上网搜索与王译旬有关的新闻。

  经过一天一夜,关于王译旬的死,警方调查的结果是确认她系投海自杀。她没有留下遗书,投海的具体原因不在警方的调查氛围内,却因为她身为寺院志工的特殊身份,引起了不少记者和自媒体人的注意。

  尤其是新闻刚出来的时候,寺方的态度表现得很冷淡,更加激起了人们的质疑和愤怒。郁弭在各种短视频公众号上看见网红博主发布探访常觉寺的视频,几乎都提到常觉寺目前正在进行打禅七的活动。

  有博主对这项活动进行了科普,也有博主把常觉寺当做旅游观光地点进行了一番介绍。寺内的志工和义工为了保证禅七的顺利进行,在寺院和禅堂护七,因而和一些要求拍摄的网红博主起了冲突。

  冲突发在网上,画面里乱成一片。

  视频下方的评论区里,有人表示这是对佛门寺院的不敬,有的人则和博主的意见保持一致:寺里有人投海自尽了,和尚们还用供奉佛祖的香油钱搞活动,对志工的事充耳不闻。佛教说白了还是封建迷信,寺院骗取香客和信徒的钱财,僧人们的生活起居全由信徒们料理,自己每天只需要敲木鱼念经,就可以领到月薪几千甚至上万元的工资。

  郁弭在常觉寺待过一段时间,知道很多关于寺院的负面言论都是媒体人为了博取流量带节奏。可是,寺院以正在进行禅七活动为由,对王译旬的寺回应得极其冷淡,这也让郁弭失望至极。

  回想过去几个月里在常觉寺的生活,他和王译旬之间的沟通和相处,郁弭不由得想:那段时间,他在常觉寺究竟收获了什么呢?王译旬在那里当志工的时间比他要长得多,她是否因为觉察自己终无所获,所以才心灰意冷去投海的?

  那段时间的修行,非但没有给郁弭任何答案,反而是多出不少疑惑。思及此,郁弭无奈地叹气,不知道假如那些自媒体博主继续拜访常觉寺,寺院的僧人们会不会因为不堪其扰,中断禅七。

  曾砚昭他们是因为寺院举行禅七才回析津的,等到禅七结束以后,他们还要回去。到时候,他要去哪里呢?现如今,别说让他立即回到寺里,就算是禅七结束后,他也不愿意再回去了。

  中午,郁弭拿着曾砚昭的饭卡去吃早餐的那个食堂吃了午餐。

  他特意避开学生们下课的高峰期,即便如此,他在吃午饭的时候还是遇见了不少学生和教职工。

  郁弭独自一人找了座位坐下,没多久对面和身旁的位置就有人落座了。彼此之间都是陌生人,有的人埋头吃饭,有的人一边吃饭一边划手机,郁弭觉得他们都有自己的世界,唯独自己,连吃饭都吃得心不在焉。

  窗外,总能看见来来往往的学生。

  他们不管是骑着自行车来食堂,或是背着书包骑车离开,一举一动,仿佛总有自己的目的和方向。郁弭看着看着,心里羡慕极了。

  吃过午饭,郁弭按照手机地图的指引找到了校园里的自行车商店。

  “车被偷了?”老板问。

  郁弭错愕,窘然笑了笑,说:“不是。”

  “哦,要换辆新的是吧?”看样子,老板是将他视作了本校的学生,所以才有这些猜测。毕竟,在学期中期来买自行车的不多见。

  一方面,郁弭只是来买车的,将自己的经历说得太清楚,没有必要;另一方面,他发现自己没有办法拒绝这份被误解后的虚荣心。被视作蓟都大学的学生,这对实际上只有中专学历的郁弭而言,算得上一份褒奖。

  当初,郁弭并非因为家庭贫困上不起学,纯粹是因为成绩太差考不上高中而已。人各有命,郁弭本以为自己不在乎这份虚名,但在此时才发现,听见这种误解,他竟还是有些飘飘然。

  郁弭在店内选购自行车的时候,遇见了一对学生情侣。男生推着自行车到店铺里修,说是链条出了问题。

  店内店外,郁弭远远地看见女生的怀中抱着书本。多体系统动力学,郁弭认得书本封面上的所有字眼,却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郁弭最终选购了一辆黑色的城市山地车。

  “带校园卡了吗?可以打98折。”老板说。

  郁弭已经打开了手机里的付款码,听罢心里咯噔了一下,几分钟前才收获的虚荣感一瞬间就消失不见了。他摇摇头,说:“没有。”

  老板看他的眼神惊讶和疑惑参半,说:“那只能按原价了。不过,我给你开票,你回头拿了卡,可以过来退差价。我们店对蓟大学生是有优惠的。”

  “哦,好,谢谢了。”郁弭低着头,刷码支付了全部款额。这个差价,大约是五十元。对郁弭来说,算不上什么,但对一般的学生来说却是几顿饭钱。

  郁弭有了自行车,想着回家也是无事可做,便骑着车满校园地溜达。

  蓟都大学是全国的最高学府之一,同时又有不少皇家园林和寺院的古迹,在十年前曾是著名的旅游景点。后来学校为了维护校园秩序,对观光旅游的行为进行了限制,这里环境才渐渐恢复了原有的氛围。

  析津入夏的时间晚,如今校道上的树木虽已郁郁葱葱,池塘里也有睡莲纷纷盛放,但还没怎么有蝉鸣的声响。

  郁弭骑着自行车,阳光穿透树荫落在他的身上,些许的凉风吹干他身上的汗。

  他欣赏着校园中随处可见的美景,随处可见的学生,仿佛也是景色之一。

  不知不觉间,郁弭来到了藏经楼前。楼外的墙上有一块铭牌,刻着“3号教学楼”几个字。

  这里曾是皇家寺院的藏经楼,也曾作为旅游观光的打卡地点。郁弭绕着藏经楼转了一圈,恰好听见下课的铃声响起。

  他站在楼外的一棵古榕树下,不多时就看见有学生们从楼内鱼贯而出。他静静望着,忽然,手机响了。

  郁弭见是曾砚昭的来电,连忙接通:“喂?”

  “你在下面干什么?”曾砚昭问。

  闻声,郁弭抬头往楼上一看,见曾砚昭靠着窗台望着他,愕然道:“你怎么在这儿?”

  “这里是教室,我刚下课。”曾砚昭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