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都市情感>风幡>第18章 一雨惬群情-9

  煎中药往往很耗时间,现在连医院里开的中药也出了熬好的便携包装。郁弭陪苏春媚煎药,等到药煎好的时候,禅修也近结束了。

  郁弭看着她把药倒进保温壶里,说:“苏师兄,既然你这么关心曾教授,为什么不自己给他送药?现在禅修也要结束了。”

  “不是说了吗?我是女众,去男众的房间不合适。”苏春媚放下瓦罐,拧好了保温壶的盖子,微笑递给他,“喏,辛苦你了。记得看着他把药喝完。”

  郁弭窘然,只好接过保温壶。

  居士楼的前面,种了几簇叉花草。或淡紫或玫红的颜色,在青绿的叶片显得娇嫩可爱。还没开花的花苞是水滴的形状,盛开后如同风铃。

  叉花草在雨季开花,淋了雨的花朵被浸润后变得透明,更像是琉璃制的风铃在微风中轻轻摇曳。

  郁弭刚到常觉寺的时候就发现了这些可爱的小花,这种花在他的家乡很常见,他一眼就认出来,觉得分外亲切。

  小的时候,姐姐和她的小伙伴们喜欢摘下这些小花,挂在耳朵上,当做是耳环。郁弭还记得她在阳光下奔跑时,耳朵上的两朵小花随风飞舞的模样。

  这花从秋天就开始开放,花期很长。常觉寺的僧人们喜欢称它为“雨中花”,颇为诗意的名字。郁弭曾看见小玥把花朵摘下来,别在头发上,令他想起了姐姐小的时候。

  来到早春的时节,郁弭觉得这几簇叉花草开得更加热烈了,好像是要赶在花期结束前最后绽放一般。

  郁弭到居士楼的时候,抬头望了一眼,竟没有看见有一个房间的窗户是亮着灯的。

  这个时间大家都去禅堂禅修了,居士楼人去楼空是正常,但曾砚昭应该在房间才对。难不成,他已经休息了?

  思及此,郁弭捧着保温壶,在楼外踟蹰踱步。

  这几天他一直尽量避开曾砚昭,没想到现在却要送药,不得不单独见面。想到要吵醒休息中的曾砚昭,郁弭既烦恼又激动,心跳像是加速了跳动般。

  半晌,他定了定神,最终决定速战速决,把保温壶交给曾砚昭就走。

  至于他是不是喝了,这又哪里是他要操心的事情?郁弭如是想着,拎着保温壶上楼。

  郁弭的脚步很快让楼内的感应灯次第亮起,他在心里默念着苏春媚告知的房间号码,很快来到曾砚昭的房门外。

  403室。郁弭确认无误,深吸一口气,轻轻敲了敲门。

  门内静悄悄的,没有声响。

  郁弭侧耳听了听,把敲门的力度加大了一些,还是没有人应门。

  是睡得太深了?郁弭贴着门,喊道:“曾老师?您在休息吗?我是郁弭,苏师兄听说您病了,给您煎了药。”

  没有声音。

  “曾老师?”郁弭又敲了敲门。

  如果没有办法把药交给曾砚昭,郁弭感觉自己刚才在楼下的徘徊实在太傻了。他不禁自嘲地笑了笑,正想着把保温壶留在房门外,可才弯腰,又觉得不放心。

  难道曾砚昭真因为病得不轻,所以昏睡过去了?郁弭被这想法吓了一跳,忽然紧张起来。

  不行,要是真的病得那么严重,就不是一副中药能解决的事情了,得赶紧把他叫起来,送去医院才可以。郁弭立刻拿出手机给曾砚昭打电话,决定无论如何都得把他叫醒。

  郁弭惴惴不安地拨出电话,没有想到才响两声电话就接通了。

  他大吃一惊,听着电话那头传来曾砚昭清楚的声音,脑袋更是蒙住。

  “喂?郁弭?”曾砚昭奇怪道。

  “啊,曾老师。”郁弭摸摸后脑勺,感觉耳朵发热,“那个……听说您发烧了?苏师兄刚才煎了一副中药,让我送过来给您。您……不在?”

  他像是在接纳这个情况,郁弭听见他呼了一声长气。

  “我不在房间。中午我从医务室拿了退烧药,吃过后已经退烧了。”曾砚昭说。

  郁弭觉得他说话的语气有些冷淡,这可能是针对苏春媚的,但郁弭听了觉得心里不是滋味,也不知曾砚昭这么说的话,他要拿这副药怎么办,倒掉?原封不动还回去?

  “那……这个药怎么办?我送到您的房门外了。”郁弭小声说完,心头一惊,忍不住怀疑自己刚才说的话算不算是在抱怨或撒娇。

  他懊恼得很,恨不得直接把这通电话挂断,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此时,曾砚昭说:“我在罗汉殿,你拿过来吧。”

  郁弭又窘又羞,心生挫败感,只好道:“好,我现在拿过去。”

  怎么大晚上的,跑到罗汉殿去了?郁弭听说这个地点,去往罗汉殿的路上,心中难免是有些埋怨的。

  才退了烧就出来走动,夜里凉得很,又赶上下雨,他是想再次发烧?不过,好在只是去罗汉殿了,假如又像上回那样去后山,郁弭估摸着自己会被气笑。

  说曾砚昭这个人不省心,却不完全是。毕竟,他生了病,会自己去医务室拿药。

  相比之后,郁弭想起释知乐说煎药麻烦吃中药苦的时候,苏春媚对煎药的执著,难免认为是讽刺。

  自从曾砚昭回到常觉寺以后,她想方设法地关心曾砚昭,又不愿和他相认。这次让郁弭来送药也好,之前让他去接曾砚昭也罢,全是她一厢情愿地对曾砚昭好,其实曾砚昭早有自己的安排,也不愿领情。

  如果开车和送药的人不是他,而是别的人,曾砚昭会坚持拒绝吗?郁弭忽然冒出这个念头。他心头一紧,立即摇摇头把这个念头甩出去,心说既然曾砚昭是皈依的居士,肯定会与人方便的,换做谁,应该都一样。

  这一路下着牛毛细雨,叫人打伞也不是,不打也不是。

  郁弭冒雨走了一路,头发和脸似乎都湿了些。

  快走到罗汉殿的时候,雨滴忽的变大了,他连忙拔腿就跑。

  上了台阶,见殿门开着,郁弭跃步跳过门槛,进了殿内。

  黑魆魆的殿内传来脚步声的回声,郁弭瞄到一旁有光束,扭头一看,却先看见长眉罗汉两道长眉搭在胸前嶙峋的肋骨上,纵使慈眉善目,铜像在冷色的灯光照射下依旧诡异骇人。

  郁弭吓得倒抽了一口凉气,后来才发现是曾砚昭站在柱子旁。

  当曾砚昭把手机拿低,那束灯光就由下至上照亮他的脸。不知是不是他生病刚退烧的缘故,憔悴的脸面在光束中呈青白色。

  郁弭看他表情漠然,心头一软,哀求道:“唉,曾老师,这样很吓人诶。”

  曾砚昭不解。

  “清明节都快到了。”郁弭嘟哝道。

  闻言,曾砚昭挑眉,不禁微笑说:“你在罗汉殿里,还怕鬼?”

  郁弭听见这个字,耸了一下肩。可他很快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故作镇定,走上前去,双手递上保温壶,说:“苏师兄煎的药,说是可以退烧。”不过现在,曾砚昭应该用不到了。

  曾砚昭接过保温壶,说:“谢谢。”

  这药终于送到了,郁弭本应将这件事放下。但假如放下,这时应该是他要转身离开了。

  几天来他特意避开曾砚昭,其实也知道曾砚昭发现了这一点。可是,现在当二人再次面对面,郁弭感觉不到曾砚昭对他这些天失礼的在意,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似的。

  思及此,郁弭又有点气馁。

  “这是苏师兄的心意。”郁弭低头挠了挠眉毛,避免和他对视,“既然是中药,应该药效也不大,您当补药喝了呗。我也好回去交差。”

  曾砚昭一手拿着手机,一手拎着保温壶,根本空不出手拧开壶盖。听见他说的话,曾砚昭皱眉,道:“‘交差’?”

  大概是以前当服务生和专属司机的缘故,郁弭习惯了被人呼来喝去,更习惯了察言观色。曾砚昭只说了区区两个字,郁弭却听出他的不悦,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他连忙摆摆手否认,说:“哦,不是、不是,她有好好拜托我。我只是觉得既然答应了人家,还是要做到才好。不是交差。”

  如果曾砚昭和苏春媚的关系因为他的表达不当变得更加恶劣,那他岂不成了罪人?郁弭懊悔极了。

  因为周围很暗,手机的灯光是唯一的光源,郁弭脸上的表情被照得清清楚楚。曾砚昭原想说些什么,见郁弭懊恼得咬住嘴唇,在他把嘴唇松开的时候,曾砚昭的心忽然漏跳了一拍。

  原本退烧以后,曾砚昭的脑袋还是有些昏沉,身体也虚软无力。漏跳的那一拍心跳,让大脑缺少了供氧,曾砚昭只觉得脑子一时昏得厉害,不得不用力晃了一下头。

  见状,郁弭错愕,忙道:“还是头昏?可能是吃的退烧药药力不够,再把这副药给喝了吧?”

  看他着急的样子,曾砚昭好笑地摇摇头,关上手机的灯光。把手机放回口袋里,空出手以后,曾砚昭摸黑拧开壶盖。

  空气中顷刻间满溢了中药的气味,分外浓烈。郁弭光是闻着就觉得很苦,偏偏这时没了灯,也不知道曾砚昭在面对这壶药时是什么表情。

  原来刚才居然是因为没能空出手拧盖子,才一直没喝?郁弭尴尬,心想自己原可以帮他拿手机或者帮他打灯照明的。

  而此时,药香四溢的时候,周遭漆黑一片,眼前仿佛一无所有,视觉消失以后,嗅觉和听觉都变得非常灵敏,郁弭隐约听见曾砚昭吹气的声音。

  那很轻,轻得像是郁弭的幻觉。他听得耳朵发痒,接着就听见曾砚昭喝药时发出的吞咽声。郁弭心软无力,喃喃说了一句:“阿弥陀佛。”

  “什么?”曾砚昭问。

  他吃了一惊,连忙说:“没什么。药还很烫,您喝的时候小心点儿。”

  这话说完没多久,曾砚昭没应,殿外反而传来巡更僧严厉的声音:“谁在殿内?已经是休息的时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