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逍到医院先处理了脸上被抓破的伤, 按照霍拓开的单子拿了些药，又做了颅脑磁共振，检查完医院已经下班了, 正常情况要等到明天出结果，因为霍拓提前跟影像科打了招呼，说今天一定要拿到片子，影像科医生加班给出了结果。
虽然答应了霍拓可他还是放心不下，拿到片子就赶紧打车回家，游弋和姑姑都是暴脾气，他俩要是联手再加上王欣丽, 这仨人只怕又要打进派出所。还有王欣丽身上的伤, 不知道处理没有......
霍拓在王欣丽楼下等了半个小时抽了五根烟, 第六根正准备点燃时看到游弋从外面进来, 脚步飞快, 整个人像是关在笼子里被烈火焚烧的困兽, 暴躁愤怒却又找不到出路。
天色已经暗下来，霍拓闪身躲进树后。
游弋敞怀穿了件黑色羽绒服，脚上的白色球鞋是过年新买的, 因为是限量款很难买到又非常贵，他穿上脚后一直很小心，恨不得拿塑料袋套上, 可此刻却不知道在哪里踩了满脚的泥泞。
隔着十几米的距离，霍拓都能听见他呼哧呼哧的粗喘声, 一张介于少年纯真和成年男人坚硬的脸庞，此刻变成了一个狰狞的怪物。
霍拓没阻拦他, 等他上去十几分钟后才上楼。
门关着, 霍拓本想敲门, 还没抬手就听见里面哐当一声巨响，他赶紧拧门把手准备敲门，却发现没锁，直接推门进去。
屋里被砸的乱七八糟，满地都是玻璃碎片和黑红的液体，是游弋把酒柜给推倒了。
王欣丽像是喝醉了酒，手里拎着个酒瓶子站在沙发上不知是哭还是笑，“砸的好！有本事把我也砸死，兔崽子！砸死老娘你就彻底解脱……”
见到有人进来她眯起眼看了看，认出是游喜明的主治霍医生，幸好还剩最后一点理智，及时闭上嘴没骂出更难听的话。
游弋却已经完全失去理智，根本不关心有没有人进来，怒吼道，“你是人还是畜生，没有男人你就活不了？”
这话太难听，霍拓皱眉，站在门口叫他，语气里没有任何情绪，像平时叫他吃饭一样正常，“游弋，可以了，回家吧。”
看不清王欣丽的表情，她整张脸肿的跟发面馒头一样，上面还带着红色的印子，像是过年蒸的贡品，喜庆又悲伤。
她看向霍拓，眼睛眯成两条线，尽量表现出礼貌，“霍医生也来看热闹？”
山*与)三｜夕 霍拓手插在大衣口袋里不停的转着打火机，这是他烦躁时的表现，不过表面丝毫看不出，“我带游弋回去吃饭。”
……
屋里一片狼藉，打碎的红酒、洋酒、白酒、起泡酒……彻底履行了它们狂欢的使命，汇聚在一起四处奔流撒野。
屋里的三个人却陷入沉默，王欣丽再怎么肆无忌惮，在游喜明医生面前还是会收敛，这是游家人的病根，见到医生自动弯腰鞠躬，就差立正敬礼了，这辈子估计都不能痊愈。
游弋下午就收到发小发给他的消息，怒气冲冲的来质问，被霍拓这样打断，王欣丽又偃旗息鼓了，弄的他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发挥了。
“游弋，回家吧。”霍拓在门上敲了两下催促他。
游弋快被身体里的怒火给憋死了，可到这个地步，该骂的也骂了，该砸的妪昔也已经砸了，王欣丽死猪不怕开水烫，无论你说多难听的话她都没一点羞耻感，就是扯着嗓子跟你对着吵，再往下实在没什么意思。
白色球鞋被酒染的五颜六色，他一脚踢翻面前的凳子，指着王欣丽，说：“妈，我最后叫你一声妈，从现在开始我们断绝母子关系，以后你是你，我是我！”
王欣丽冷笑，“咱俩不是早就断绝关系了吗？你啥时候把我当成过你妈……”
游弋眼睛通红，不知道是怒火中烧还是委屈悲怆，他不顾王欣丽的冷嘲，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狠狠磕了一个头，“你生养我十八年，我还给你！”
说着快速磕在地上，仿佛看不见地上的玻璃碎渣，额头瞬间冒出鲜血，顺着脸庞蜿蜒而下。
霍拓快步冲过去拉住他胳膊，“起来。”
游弋像一头犟驴使劲挣扎，却又没他力气大，用尽全力也挣不开。
“放开我！”游弋怒吼，撞在身后的茶几上，与地板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
“起来。”霍拓拉住他，“游弋，别做幼稚的事。”
“我就是个幼稚的人！”游弋一脚蹬在他身上，被霍拓反剪住手。
“啊——”游弋歇斯底里的闷吼，仿若一只被烈火烹杀的可怜动物，无处可逃又无能无力。
“好了，好了。”霍拓搂住他肩膀安慰，“跟我回去。”
“拓哥，你别拦我……”游弋声音哽咽，“我今天必须这么做，我受够了。”
霍拓于心不忍，手掌用力抚他后背。
王欣丽刚才被吓到了，直愣愣的戳在沙发上像中邪一样，到这会儿缓过神儿，吐出一口气，“让他磕，当儿子的该给我磕！”
霍拓犹豫半晌，抱了抱游弋松开手。
游弋抹了把脸，不知是抹去眼泪还是收拾脆弱的表情，再转身恢复成凶恶的样子，重新跪下咚咚咚连续磕了十八个头，酒水血水糊了满脸，他一把抹去，“王欣丽，咱俩两清了。”
说完头也不回的往外走。
霍拓看了眼沙发上的王欣丽，想安慰却怎么也找不到合适的话，最后嘱咐一句，“去医院收拾一下。”
跟着游弋走出门，听见王欣丽在屋里骂，“二逼！白眼狼！兔崽子！别以为磕几个头就能还清了……”
游逍到家时躲在院门口伸长耳朵听了一会儿，没听到内部战争的声音，一切正常的不像话。
推门进屋，爸爸和奶奶跟平时一样坐一起看电视，厨房传出做饭的动静，菜下热锅的尖叫声热闹又温馨。
“回来！”他爸先发现他，转头高兴的打招呼。
奶奶跟着回头，眼神担忧的在他身上瞧，颤颤巍巍的站起来朝他走过来，“咋样？没事儿吧？”
游逍快步迎上去扶住他，“没事，您别担心，”
奶奶在他身上到处摸着检查，嘴里后悔，“早知道还不如跟我们去走亲戚呢！”
“真没事儿，就破了点皮儿，再说是我不想去。”游逍逗她开心，“舅爷生我气没？”
“咋没生气，说过两天来家里吃饭再好好骂你！”
“那我可得先备两瓶好酒。”
游逍脸上的伤太显眼，游喜明虽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儿，见到他这个样子心里着急，一着急就又说不出来话，大叫起来。
“好了，爸，没事了……没事了。”游逍抱住他轻声安抚，像是给小孩子讲故事一样，“今天在外面遇到个野猫，特别厉害，我想抓住它，它一生气就挠我，现在没事了。”
游喜明相信了，可他没办法像正常人那样灵活控制自己情绪，继续叫了几分钟才停下来。
他小心触碰游逍下颚的伤口，“疼……疼！”
“不疼了，擦药就不疼了。”游逍安慰他。
“让霍拓看！”
游逍笑，“好，我现在就去找霍医生，他人呢？”
“做饭呢，今天多亏小霍，他把游弋弄回来又忙着做饭。”奶奶感叹道。
游逍放下手里的东西，问道，“我姑呢？”
“跟我生气回去了！”奶奶埋怨，“被我骂了几句，都多大岁数人了，遇到事儿还是咋咋呼呼，那句话咋说来着？电视里常说的……哦，对，唯恐天下大乱！”
“游弋呢？”
奶奶往他房间方向抬头，“回来就在屋里呆着。”
游逍犹豫了，先去了厨房。
霍拓应该早就听见他回来了，却一直在厨房没出来，游逍猜男朋友是不是有什么情绪了。
他悄悄进去，霍医生认真做饭像是真没看到，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炒苦瓜？”游逍惊讶，“怎么做这个？”
“败火。”霍拓没好气的答。
“给谁败火？”
“都败。”
……
游逍憋不住大笑，“霍医生，有没有说过你很可爱？”
霍拓不回答，洗了手往外走，嘱咐道，“过三分钟就盛起来，我去看看片子。”
游逍不放他走，拉住他手在手心挠了两下，“男朋友不安慰我一下吗？”
霍拓穿了件白色衬衣，更是显得肩宽腿长腰性感，游逍心痒，又在他腰上戳了一下。
“游小逍，对不起。”霍拓回身抱住他。
“不用说对不起。”
虽然他这样说，可霍拓怎么也无法原谅自己。
“以前我说感谢命运未欺少年，在我年少无能为力时遇见你，却没敢把你交给我，又在我能承担一切时把你送回我身边。我原以为自己可以很好的爱你，照顾你，保护你，帮助你，却不曾想都是虚妄，在你需要我时还是什么也做不了。”
游逍脸贴在他肩膀上，贪恋衣服下温热的身体，“命运可能欺骗了少年的你，却绝对没欺负少年的我，他把你带到我身边，已经是我这辈子最快乐的事。如果人死后真有黄泉路，阎罗殿上真有判官坐堂，当他审判时我一定能坦然应讯：我这一生碌碌无为却无比快乐，遇见了最爱的人，跟他在一起的每一天都未虚度，我很快乐，这一生很值得。”
这是霍拓听过最动听的情话，内心感情无以言表，紧紧抱住他才能踏实。
“唉！是不是糊了！”游逍忙伸长胳膊去关火。
……
“这下好了，不仅不败火，火气更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