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凉以为祁津会恼羞成怒, 或者至少表现出一点不高兴的样子。
并没有。
祁津举着那只胳膊看了很久,一副很欣赏的样子,轻声说,“还挺抽象, 不过你没画指针。”
童凉:“……”
祁津把胳膊伸过去, 非常吹毛求疵的, 语气严肃地提出要求:“你自己看,是不是少了点什么?补上吧。”
他觉得这个要求十分合情合理, 没想到童凉并不能理解他的合理要求。
童凉差点捏断黑色水笔。
怎么给根杆子就顺着往上爬了,他脾气是好,贯彻的也是在校园里能逼逼就不动手的原则,现在他忍了又忍, 还是想动手。
祁津不开玩笑了,按住他捏笔的那只手, 跟哄孩子似的:“好了,不脑了,赶紧去教室,免得上课迟到。”
童凉没有生气,他只是觉得祁津脾气有点奇怪……或者说棉花糖似的, 有点软。好像无论自己怎么招惹他,都没事。
旁边的汪一旭观摩片刻, 实在一头雾水。大佬不愧是大佬,一举一动都透着神秘莫测的意味, 远超于他们这群小弟能理解的范围。
他挠挠后脑勺:“唉老苟, 你给我解释一下, 祁哥童哥这是在干什么?我怎么看不懂了。”
苟绪平的理解能力比他还差:“我也看不懂啊。”
实话实说, 当童凉拽住祁津胳膊的时候, 他还以为要围观校霸和学霸的世纪大决战,特效无敌的那种。
但下一刻两个人就跟没事人似的肩并肩往前走。
汪一旭:“唉?这叫怎么回事?我还准备站童哥呢,不打了?”
苟绪平平平淡淡地接受了这个现实,安慰他:“这个世界充满了五花八门的离谱。”
然而刚走没两步,啪嗒!咔嚓!
像是什么东西落在地上,并且脆弱地碎了。
四个人转头往旁边看去。
披散一头长长卷发的女孩正保持双手举着东西的动作,愣愣地站着。
再看看地上,心形的塑料盒,粉色蕾丝带,是超市里很常见的巧克力包装盒,上面还贴了张便利贴。
巧克力和粉色,一看就知道是童凉或是祁津的迷妹。
他俩忙不迭加快脚步。
留在原地的卷发女孩的目光一直盯着他们的背影,直到躲在一边准备在她成功之后一起欢呼的两个女孩满脸恨铁不成钢的走出来。
“你怎么回事?那么好的机会!”
“你们别挡我啊!”卷发女孩捂着小心脏,感觉快要被眼前的画面甜到晕厥了,“姐妹们,我想我们可能从头到尾就错了。”
“!!”
“那个曾经疯狂暗恋童哥的我已经不存在了……”
“?”
“啊啊啊你们刚才错过了没看见!太甜了!真的太甜了!你们快看啊!还没走远呢!”
这是什么绝美般配的背影?
磕CP不比追男神有趣多了?
童凉说要从今天的晚自习开始学习,但躺平了几天后……就只想躺平。
他抱着数学书,脑袋枕在胳膊肘上,这个高度正好。
以前居然没发现数学书的妙用。
他趴着睡了会儿,睡得无比安稳,好像还做了个梦,直到耳边有什么声音。
晚自习吵起来太正常了,童凉见怪不怪,根本不想睁开眼睛,直到耳朵触到什么炙热的东西。
是掌心。
手掌宽阔,掌心温热,正不轻不重地按在他耳朵上。
童凉:“……”
有病吧。
童凉唰的醒了,拍开手:“干嘛?”
刚才睡醒,又睡得很好,他的嗓音里带着某种哼哼唧唧的沙哑。
“吵醒你了?”祁津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在了他旁边,领带解开来,松松搭在脖子上,领口微微敞开,有种痞痞的帅。
“想让你多睡一会儿。”
这语气说的随意,但很平常,不是散漫慵懒地调侃或是反击他的挑衅,竟然是认真说出来的。
想让他多睡一会。
童凉:“……”
真的有病。
童凉没理会祁津,抬眼一瞄,发现教室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十来个人,有点熟悉,不是每次考试都排名前几的尖子班学生吗?
四班只有他身边这一个空座,除了祁津,其他人都是和别的同学凑合着三人座一张凳子,讲究的就自己带凳子。
此刻教室里的嘀咕声不算大,但明显在吵什么。
童凉:“?这是在干嘛?”
没等祁津回答,班长三步做两步站在讲台上,清了清嗓子:“同学们,商量好了吗?咱们一起再出个什么节目?”
马上就要校庆了,规定是每个班出一个节目,他们班是全票通过的——柳鸢飞的芭蕾独舞,也是最早报上去的一个。
他们学校有才艺能上台表演的学生出奇的少,像他们班好歹有个柳鸢飞,隔壁三班在截止日期的最后一秒才报上大合唱,这几天正趁晚自习的时间练习。因为实在太群魔乱舞,被投诉举报到把练习时间改到晚自习后。
一个估计上台前就会被枪毙的节目,为了大家耳朵健康着想,他们每晚还要多留在学校半小时,也是没谁了。
所以不是有节目了吗?又在讨论什么节目?
祁津解释:“是我们班和你们班共同再出一个。”
汪一旭在后面说:“这不是马校长决定感谢那位捐赠校服不留名的好心人,展现十三中莘莘学子的精气神,半小时的校庆实在太像抹黑了,就决定多点节目,每两个班凑一起再多出一个节目。”
童凉:“那我们为什么和尖子班一起?”
每年校庆尖子班都不用出节目,他们参加就好。
汪一旭双手一摊:“没办法老胡动作慢,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别的班班主任早就抱好团了,就剩下老万和我们老胡。”
班长拿着作业本卷成的筒,敲了敲讲台:“同学们讨论好了没有?”
“要不叫柳姐找几个女生教他们跳芭蕾舞?”
“别,芭蕾不是速成的,根本来不及。”
“那你说怎么办?总不能像三班那样,也来个大合唱吧!我可是有小道消息,五班和六班已经出了大合唱了!”
“两个大合唱能给过?不会被打回来?”
“谁知道!万一呢?”
见讨论不出结果,班长又敲了敲讲台:“没有?确定没有了……行,那就柳姐你点名吧。”
柳鸢飞估计是从校医务室里弄来了他们班的信息登记表,上面内容之丰富详细,连外公外婆的身体健康情况都有,至于个人特长这种和医疗八竿子打不着的栏目为什么会存在?
问就是不知道。
没有节目,就按特长点到谁就是谁了。
有聪明睿智的同学松了口气:“我特长填的是下象棋,总不能让我上去来一个蒙眼下象棋吧?”
“说不定还真有可能,节目名字我都给你想好了,「瞎子摸象」怎么样?配你吧。”
“……”
别说,如果实在凑不出节目,还真不如拿个瞎子摸象出来。
毕竟连三班群魔乱舞的大合唱都能报上去,好像也没有什么不可以。
但柳鸢飞显然比较认真,她说:“祁哥弹个钢琴?”
话音一落,全班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含情脉脉看过来。
童凉面无表情,默默挪远了一点。
“祁哥竟然会弹钢琴?”
“太巧了不是!新校服一穿,连燕尾服都不用借!”
祁津谦虚:“一般一般,这其实不算什么特长。”
在新高那种重点培养学生的学校里当然不算什么特长了,几乎每位学生都会学点乐器傍身,但十三中是个请不到音乐老师的存在,唯一的体育老师老贺在同学眼里就是个香饽饽。
“音乐教室是有个钢琴吧?校长没有趁入不敷出的时候给偷偷拉出去卖掉?”
“没有没有。”
“等下,那么久没用了,不要请人调音什么的?”
“不需要吧?到时候只要祁哥上场,有几个能听出来?”
祁津对弹一架破钢琴没有意见,有同学还建议他可以弹奏钢琴给柳鸢飞伴奏,作为校庆的彩蛋节目。
毕竟柳鸢飞的舞蹈是出了名的好,以前在初中部时都是作为压轴出场。
但柳鸢飞心里有她的小九九,她可不能拆散小情侣,这么丧心病狂的事她做不来。于是她提议:“钢琴配音对我来说不行,要不还是祁津伴奏……童哥你来段武术表演?”
童凉迷惑地眨了眨眼:“?”
“配乐是用《精忠报国》还是《龙的传人》?你俩早点想好了,我好赶紧报上去。”柳鸢飞语速飞快,怕晚一秒就又错过两位大佬同台的机会。
一个舞台、同一盏聚光灯下什么的,她一定要拥有。
童凉是小学毕业典礼时表演过一次武术,那次纯属是年轻不懂事,被班主任忽悠了。
但那段黑历史已经和随风而逝的小学生生活被忘记了,现在还有被挖出来的一天?
他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一群视线,一抬头,正好全班同学正不怀好意地看着他。
前有柳鸢飞的芭蕾独舞,后有祁津伴奏童凉独武,他们班这次校庆不想火都不行。
童凉:“……”
连祁津也说:“我可以伴奏,音乐你挑。”
童凉突然觉得自己脑袋有点大,需要买碗符水,一口闷的那种。他压低声音警告满脸期待的新同桌:“你跟着起什么哄!”
祁津欣慰地卷起袖口:“没有没有。”
他只不过想起童凉房间里那张小时候照片,白色宽松练功服,看起来就很软。
还有板起的脸。
他当然知道他的小同学很可爱,但一想到能可爱到那种地步……
他问:“武术表演的话不用穿校服吧?”
这次校庆打着感谢匿名设计师的名义,建议的演出服装是校服,连两位主持人都不用去租借礼服。
祁津拼着现在童凉「你想死你找死你是不是现在立马想就地飞升」的嫌弃眼神,也不想放弃欣赏他穿一身雪白的机会。
童凉冷酷无情:“不……”
汪一旭戳戳他的肩膀:“为了激发大家表演的积极性,这次表演实行打分制,前几名都有奖金,咱们两个表演冲第一不是妥妥的?第一两千呢。”
“胡老师说我们拿第几名他就补贴多少,万骏加倍,请我们吃烧烤。”
“胡老师单方面给万骏加倍了,万骏知道吗?他都不知道咱们约定吃烧烤的事吧。”
“管他呢,先坑再说。”
“童哥?”
“烧烤哎,童哥,求你了。”
童凉实在受不了了,“行!”
话音刚落,全班一起欢呼。
班长高举作业筒:“让我们再次感谢童哥为烧烤的无私奉献精神!全班都有!呱唧呱唧!”
掌声如雷,响彻天地。
就这么给童凉的武术表演盖下戳。
吓得隔壁班的同学跑到后门,脸色惨白地问:“怎么了!怎么了!是不是地震了!”
祁津:“你想要什么音乐?”
“……”童凉,“你还真配乐啊!别捣乱行吗!”
——
节目名单抓紧时间报了上去,然后就开始彩排。
童凉趁机逃晚自习。
虽然也就是把玩手游的地点从教室换成大礼堂。
他在食堂吃完饭就会直接来大礼堂,找个僻静角落一坐,带上耳机安安静静,就等着到时间上台站一下位。
没人敢在这时候说,童哥要不你象征性的耍两拳?校霸的拳头说不定下一秒就砸到你脸上了。
只有祁津会弹一下幸运闪避学校财政危机的旧钢琴,他还会调音,第一天彩排的时候就叮叮咚咚一阵修理,白衬衫卷到胳膊肘,热得小马甲也穿不住,敞开怀。
他的认真专注直接影响了参加彩排的其他班级同学,大家都不认输,都冲着第一名的两千块奖金去的。
看来不仅老胡诡计多端,使出了烤肉计,其他班级的老师也不甘示弱,放出大招。
第二天彩排的时候,童凉来得还算早,刚戴上耳机打开手游,匹配的时候还在想要不要打完这局去吃根冰棍再回来,眼角余光就瞥见门口闪过一抹蓝色的身影。
是女孩的裙摆。
彩排都带演出服了,不奇怪。
童凉没什么反应,女孩不耐烦地跺了下脚:“童凉!”
然而游戏隐约声音太大,童凉还是毫无反应。
女孩冲进礼堂,一把拽下他的耳机,娇嗔道:“你真是的,我在门口喊你半天了,理都不理我!”
小姑娘手劲挺大,手机和耳机一齐摔在地上。
童凉:“……”
要不是看在你小姑娘家家的,提前做出预判,换成祁津或是任何一个男生,敢靠那么近早就被他赏赐过肩摔了。
还拽他耳机?
他好脾气地弯腰捡起手机,才发现来的女生,他还认识,是马俞星。
马俞星像是终于意识到犯错了,「啊」了一声,捂住嘴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不过你的手机应该没摔坏吧,真是的,你怎么不拿好?拿在手里也能摔,我算是长见识了。”
童凉懒得理她,想换个清净地方继续打游戏。
马俞星却一个健步挡住他的路,眼神充满无尽哀怨:“你答应我的事忘了?”
这语气……太具有迷惑性了。
几个负责幕后工作的同学忍不住投来吃瓜群众的目光,是童哥啊?
大佬果然桃花多,羡慕不来,羡慕不来。
一时间气氛有点凝滞,童凉蹙眉:“我答应你什么了?”
马俞星不乐意了,噘着嘴:“月考都考完那么久了,我一直等你帮我递情书啊,我的终生大事你怎么敢忘?不行不行,你今天就帮我给祁津听见没有?”
她等今天已经等了很久了,成绩全市第一的男朋友唉!想想就激动。为此她特地选了今天,她的幸运日,还穿上了新裙子。
不仅是崭新的裙子,她还找表姐帮忙画了淡妆。
不穿校服的理由她想也好了,就说参加校庆表演了,反正光大合唱就有三个,还有群舞表演,能糊弄过去。
她说着还从兜里掏出情书:“你帮我给他,另外跟他说,我就在校门口的奶茶店等他。”
童凉瞥了眼吃瓜群众,没办法,祁津喜欢男生,他不仅要保密,还得替他挡桃花,免得小姑娘面子过不去。
他说:“你跟我出去说。”
祁津来的时候,没有看见童凉。
大后天就要登台了,钢琴今晚再调一调就差不多了,而这几天他偷偷观察小同学的反应,见他手机上偶尔真的会放《精忠报国》或是《龙的传人》,有的时候还切来切去,肯定是在给自己找配乐。
小同学还挺嘴硬。
那他今晚是不是有幸就能配乐了?
祁津解开领带塞进兜里,卷起袖子准备继续工作,就听见有人在窃窃私语。
“童哥脱单了,我女朋友会骂死我的。”
“你女朋友都有你了……见异思迁?”
“你懂个屁,我女朋友她喜欢看童哥发糖,还警告我……”
祁津疑惑道:“同学,你说童凉什么?”
“嗨,刚才有个女生来找童哥,打扮的挺好看的。”同学俨然一副你懂我懂大家懂的样子,“童哥就跟她从后门出去……”
祁津直接走出大礼堂,步履如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