挑了一个晴好的日子, 原辞声带着一家人出门郊游踏青,何惊年和糕糕,还有汪汪叫的史努比。

  当然, 对带上史努比这件事, 他其实是不情不愿的。这只狗坏心眼多得很, 两面三刀。平时在家里, 不是吃就是睡,要么就是在庭院里发疯, 蹂.躏花草,还随地做出不雅的举动。为了把它教好, 自己还花重金送它去狗学校,结果没几天就被退了货, 人家说:“另请高明。”

  真是气死个人。

  更气人的是,在自己老婆和女儿面前,它越来越会装,装乖, 装可爱, 仗着自己有两扇软滑滑的大耳朵和圆鼓鼓的肥肚子,一个劲儿地献媚争宠, 倾轧自己在这个家原本不可动摇的地位。

  原辞声开着车,透过后视镜观察车后座的动静。果然, 那只狗四仰八叉地躺在中间, 何惊年和糕糕一个薅它耳朵,一个摸它肚子, 两个人眼里又是只有狗, 完全没有他。

  过分。

  “年年。”

  何惊年薅狗薅得正起劲,也没抬头, “怎么了?”

  “开了一上午车,好像有点饿了。”

  何惊年“哦”了一声,“那就吃点零食垫垫。”

  “……我在开车,你喂我。”

  何惊年手伸过去,“喏,吃吧,”

  “年年。”

  “嗯?”

  “你给我拿的是磨牙棒……”

  史努比适时地呜呜起来,大黑眼珠无比委屈地望着何惊年。

  何惊年赶紧安抚,把磨牙棒喂它嘴里,“狗狗乖,不会把你的零食给别人的噢。”

  “嘭!”

  原辞声锤了一下方向盘,以此表达心中不满。

  何惊年往他嘴里塞了块奶香小饼干。

  饼干香香脆脆,原辞声嚼着饼干,斜眼一瞟史努比,却见那只狗子已然懒趴趴地躺在了何惊年腿上。何惊年摸着它的脑袋,细细白白的手指在花色的皮毛间滑行,动作温温柔柔。

  原辞声喉结滚了滚。一点都不想承认,他是真的很羡慕。

  四月的植物园是最漂亮的,郁金香、碧桃、海棠、樱花等当季的花卉都开得盛好,目光所及之处,都是缤纷烂漫的春色,只怕踩进花地,蜜蜂都要追逐双脚

  糕糕开心极了,带着她的小兔子蹦蹦跳跳,蓬蓬的小裙子轻飘飘地绽开,在明媚的阳光里也像一朵无忧无虑的小花。

  “爸爸,爹地,你们快来呀!”她回过身,朝何惊年和原辞声招手,黑亮的大眼睛笑成弯弯的月牙。

  原辞声和何惊年相视一笑,跟在女儿后面,看她活泼雀跃的背影,卷卷的小辫子随着轻盈的步伐一甩一甩,蝴蝶结也跟着飘飘摇摇,可爱到心融化。

  何惊年深呼吸了一口,带着花香的暖风灌进身体,熏熏然如饮甜酒。

  “等宝宝出生后,糕糕就有伴了。”他舒服得眯起眼,“到时候,我们可以带两个孩子一起出来玩,不知道会有多闹腾呢。”

  原辞声没答,只是露出好看的笑容。

  “你们快点过来呀!”糕糕抱着廖利亚站在郁金香的园圃前,要合照,一家人一起拍。

  肖清清她爸爸妈妈每次带她出去玩,都要拍很多很多照片,然后带到幼儿园给其他小朋友看。自己装作不感兴趣的样子,其实特别羡慕,也想能和爸爸还有爹地有拍不完的合照。

  原辞声点开手机前置镜头,刚要举起来,就被糕糕立刻喊停。

  “爸爸,现在谁会这样拍照啊。”

  何惊年颇为同意地点头,“女儿嫌你老土。”

  “……”

  糕糕小胖手在手机屏幕上一顿戳,下载了一堆花里胡哨的美颜APP,又变戏法儿似地从随身背的粉红小书包里拿出一根魔法少女酷露露同款魔法杖造型的自拍杆,塞到了他老爸手里,“爸爸,用这个。”

  原辞声接过,刚要按下伸缩按钮,糕糕又喊了停。

  “爸爸,不是这么用的。你应该喊出酷露露的变身口诀,不然魔法杖是不能用的。”

  “哦。”原辞声杵在那儿,不动。

  何惊年胳膊肘碰碰他,“你都陪糕糕追了三季的《魔法少女酷露露》了,变身口诀肯定早背出来了。”

  “爸爸爸爸,”糕糕期待地看着他,“你快开始吧。”

  于是,在往来游客的注目礼中,原辞声举起那根粉色爱心小翅膀的魔法杖,认真念诵咒语:“一闪一闪未来之光,为大家加油打气!魔法少女酷露露,三、二、一,变身,Shining!”

  空气突然安静。

  原辞声有点尴尬地看着沉默不语的老婆孩子,讷讷问:“你们怎么都不说话了?”

  何惊年摸摸鼻子,“我……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

  “爹地。”糕糕扯扯何惊年衣角,跟他咬耳朵,“我怎么突然觉得爸爸这样有点点丢人呀?”

  “确实。我们赶紧走,不要让别人知道我们认识他。”

  史努比深有同感,“汪汪!”

  原辞声忍无可忍,“都是你们让我演的!”

  金黄色的郁金香在风中跳着芭蕾,一家人站在美丽的花地里,何惊年抱着糕糕,糕糕抱着廖妮亚,原辞声(极不情愿地)一手抱着史努比,另一只手高举自拍杆,“一二三,茄……”

  “等一下。”糕糕打断,“爸爸,现在谁还说茄子啊?”

  何惊年捏捏她的胖脸蛋,“算了,你爸爸年纪大了,我们对他宽容一点。”

  原辞声气,好气,还很委屈,“……我也只比你大三岁好吧?”

  “所以呢?”

  原辞声理直气壮,“男大三,抱金砖。”

  何惊年一听,乐了,糕糕没听懂,但爹地笑她也笑,史努比狗来疯,跟着汪汪叫。原辞声一家之主威严扫地,羞怒不敢言。

  为了证明自己也是蛮懂年轻人潮流的,他选了个最夸张的滤镜,十级磨皮加美颜,还有兔耳猫耳的夸张特效。

  “咦,爸爸,为什么人脸识别没有把你识别出来啊?”糕糕疑惑,“倒把史努比识别出来了。”

  何惊年“扑哧”笑出声来。

  原辞声把史努比蠢蠢欲动试图抢镜的狗头往下一按,终于,他也拥有了小动物特效——

  狗耳朵狗鼻子狗舌头,史努比同款了。

  “我和糕糕的特效都挺可爱的……”何惊年笑绷不住了,“为什么就你是狗啊?”

  原辞声垮着张脸,觉得全世界都在针对他。

  “这个滤镜有问题,我要换一个。”

  “别别别。”何惊年赶紧阻止,“好怪啊,让我再看一眼。”

  “……”

  拍完照片后,糕糕又加上了许多粉嫩花哨的贴纸,给他老爸的狗子特效锦上添花,相映成趣。然后,小胖手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速度,把照片一键分享到了朋友圈。

  “等……”

  “哇,爸爸,一下子就有好多人给你点赞呀。”糕糕笑得像朵花,“爸爸,你是不是很高兴呀?”

  “高兴,怎么不高兴。”何惊年道,“你看你爸,笑得多开心啊。”

  “……”

  另一头,集团内部已经炸开了锅。大老板这么一个从来不发朋友圈的又高又冷的人,第一次发朋友圈竟然是张这样的照片,肯定绝不仅是自拍那样简单,里面肯定藏着什么高屋建瓴的深意!

  于是,一条条评论争先恐后冒了出来。

  “小家和谐,大家幸福[赞][赞][赞] 把圣衡当作我们的家,共同经营好这个大家庭吧!”

  “家庭和孩子是心的归属,公司和工作是充实生命的港湾[爱心][鼓掌]””

  “圣衡是我们事业的家园,对圣衡心有所属,才能获得事业起飞、腾飞的跑道和力量![玫瑰]”

  “工作和家庭一样,永远意味着责任。责任意识会让我们表现得更卓越,成为圣衡远航的风帆!”

  原辞声扶住了额头。

  逛完一圈植物园后,天色已经不早。原辞声选了块草地搭野营帐篷。虽然他今天开的是Volkner Mobil的顶级房车Performance S,但还是执著地从里面搬出搭帐篷的材料,挽起袖子开始勤奋劳动……

  何惊年抱着糕糕坐在一边,看着他忙忙碌碌。阳光洒落下来,在他衬衣的褶皱上流淌,漫漫而温暖。

  糕糕咬着草莓棒棒糖,“爸爸真厉害呀。”

  “厉害厉害。”

  “爸爸真帅呀。”

  “那是,不然怎么会有糕糕。”

  “啊?”

  “咳咳,没什么。”

  原辞声一本正经地干着活,蹲在那儿卖力地打地钉,耳朵却一直很警醒地竖着,听老婆孩子是不是谈论自己。隐约听到像是夸自己的字眼,他心里美滋滋,面上却是不显,保持冷峻端肃。

  下一秒就砸到手了。

  结果,野营帐篷搭好了,一家之主的手却挂了光荣彩。原辞声竖着大拇指,用那种坚毅隐忍又稍许露出点伤痛的腔调,对老婆孩子说:“放心,我没事的,别管我。”

  “……”何惊年翻了个白眼,从车里拿来急救箱,刚准备给他消毒包扎,谁知原辞声哼唧:“要年年呼呼。”

  何惊年脸一热,对女儿说:“看看你爸,羞不羞。”

  “爸爸不羞。”糕糕认真地说,“爸爸是因为痛痛才想要呼呼的。爸爸最喜欢爹地了,爹地一呼呼,爸爸就立刻不痛痛了。”

  小姑娘嗓音软糯清甜,天真可爱,何惊年脸红得更加厉害,小声埋怨:“你以后不许在糕糕面前说些奇奇怪怪的话。”

  原辞声“哦”了一声。

  埋怨归埋怨,何惊年还是红着脸垂下睫毛,给他吹吹。

  原辞声的手很大,他要两只手才能握住。他轻轻吹气的时候,感觉原辞声一瞬不错地盯着自己看,那视线仿佛带了充沛的热量,烧得耳朵都滚烫起来。

  出其不意地,原辞声凑过来,迅速亲了他一下。

  “呜哇——”糕糕张圆了小嘴巴,有点兴奋地用小胖手捂住眼睛。

  何惊年伸出手,挡开原辞声又试图凑近过来的脸,面红耳赤道:“孩子在,你正常点。”

  糕糕说:“肖清清的爸爸妈妈也会这样啊。”

  一想到那对随时随地秀恩爱的夫妻,何惊年忍俊不禁。原辞声看着他含笑的表情,问他:“你……认识他们?”

  “诶,不是那次去糕糕幼儿园的时候见过吗?你忘啦?”

  原辞声点点头,“记得。”

  “好了。”何惊年用纱布把他受伤的大拇指包好,尾端系成一个端正漂亮的蝴蝶结。原辞声抬手仔细观察了一下,说:“我可以把它当做纪念。”

  “少肉麻了你。”

  暮色已经彻底落下,天黑了。原辞声把野营灯打开,支起烧烤架,给何惊年和糕糕烤肉吃。

  炭火明明灭灭,肉串滋滋冒油,香味很快飘了出来。

  糕糕最喜欢吃肉,大眼睛亮亮地盯着翻滚的肉串,馋得直砸吧小嘴巴,像嗷嗷待哺的小雏鸟。

  何惊年把女儿放到小椅子上,把肉从签子上剔下来,吹得不烫了,才用小勺子喂进她的嘴巴。

  “好吃吗?”何惊年帮她擦着沾在嘴巴旁边的油渍,“吃慢点,当心肚子不舒服。”

  糕糕好吃得说没空说话,葡萄眼幸福地眯成一条线。史努比趴在一边盯着她看,哈喇子狂流,尾巴摇成一朵花。

  糕糕想把肉肉分享给他,何惊年制止了,“它不能吃,会掉毛的,让爸爸弄点没放调味料的肉给它。”

  原辞声听见了,不乐意道:“给它带狗粮了,吃狗粮不就行了。”

  史努比立刻冲他一顿猛汪,凶神恶煞,又对何惊年和糕糕软声呜呜,婉转可怜。

  何惊年和糕糕异口同声:“给它吃!”

  原辞声气哼哼地给大耳朵花狗烤牛舌去了。

  董事长的身子,狗保姆的命。

  夜幕低垂,星星露脸。帐篷里亮着灯,暖黄的光芒充盈小小的空间,舒服的安心感。

  何惊年抱着糕糕靠在原辞声肩膀,听他讲睡前故事。深色封皮的书本,白皙修长的手指,书页翻动,轻柔簌簌,伴随着男人沉悦动听的嗓音,宛如一支迷人的钢琴小夜曲。

  不知何时,小姑娘已经安然睡去,圆脸蛋飘着红晕,笑意浅漾,仿佛正做着什么甜甜的梦。

  何惊年亲了一口怀里的小兔包,轻手轻脚地把她放进了儿童睡袋。

  “不早了,我们也去睡吧。”他压低声音对原辞声道。

  原辞声合上书本,“好。”

  指尖随意一勾,束发的黑天鹅绒发带松滑开来,浓密卷发垂散而落。这样的动作由他做来就是格外惑人,何惊年脸腾地一红,刚要闷头要睡袋里钻,原辞声从背后覆过来,环住他肩膀,嘴唇轻蹭他耳廓,唤他:“年年。”

  何惊年一拍他的手,“起开。”

  原辞声薄唇微启,啄上他的耳珠。他浑身一颤,赧热之意窜上头顶,半羞恼地回头瞪他,“干什么呀你。”

  “你轻点,糕糕睡着了。”

  不要了脸!何惊年气得搡了他一把,钻进睡袋背对着他,不想搭理他。然而,睡袋是双人睡袋,一会儿,里面就钻进来一个热烘烘的大玩意儿。大玩意儿手长脚长,八爪鱼似地贴过来,缠住他。

  何惊年用胳膊肘撞他,“过去点,挤死了。”

  “不行,就那么点地方。”

  “……那你不许烦我,”何惊年摸了摸脸颊,很烫,应该已经红透,幸好黑暗中看不清楚。

  原辞声轻笑了声,“知道了。”

  何惊年闭上眼睛,夜色静谧,能听见原辞声的鼻息拂落耳畔,匀净柔缓,裹挟着微冷的淡香。他恍然意识到,不知何时起,一直萦绕在原辞声身上的消毒水味,已经彻底消散而去。

  “你以前不是有洁癖吗,好啦?”

  “洁癖还能养史努比那种狗?”

  “毛病,还怪狗。”

  “年年,其实我没有洁癖。”

  “……再说一句我就信了。”

  “我只是觉得人都很脏,自己身处的这个世界也很脏,脏得难以忍受。”原辞声顿了顿,“只有你是干净的。和你在一起,什么都变得干净了。”

  何惊年听得热热的,小声嘟囔:“花言巧语。”

  原辞声轻轻将他扳转过来,让他面对面地靠近自己怀里。

  何惊年挣了一下,“干什么呀。”

  “我要随时都能看见你。”

  “……毛病,大晚上乌漆墨黑的。”

  “看得见。”原辞声啄了他一下,“还亲得着。”

  何惊年手背蹭了蹭热乎乎的脸颊,“不正经。”

  “这就不正经了?”原辞声露出一丝恶作剧的笑容,屈起腿,用足趾由上往下撩弄何惊年的小腿肚。

  何惊年一下子蜷缩起来,“痒,别……”

  话音戛然发颤,原辞声竟然又去轻挠他最为敏觉的足心。他痒得想往后缩,可腰.肢被紧紧圈住,他只能任原辞声在睡袋里作怪。

  “你……你再这样我就生气了……!”何惊年痒得受不了,躲又躲不开,又生怕闹醒孩子,只得咬着下唇忍耐,眼睛湿湿红红地瞪着原辞声。

  原辞声不闹他了,搂过他后脑勺,亲亲他,“年年,你想不想……”

  “不想。”何惊年耳朵发烫,赶紧打断。

  原辞声又亲他,亲得他说不出话,连脖颈都热意蔓延。

  “可是我想。”

  “想什么想……”何惊年哼哼,“不准想。”

  “为什么?”原辞声薄唇勾起,贴着他耳朵悄声道,“我们可以去车里。”

  刻意压低的磁性声线震得耳膜发麻,胸腔也麻麻的。何惊年羞赧得不行,说话时呼出的气息都滚烫。

  “不行……宝宝月份还小……”他咬了咬嘴唇,声若蚊呐道,“如果你实在想的话,我可以帮你……”

  他羞得说不下去,颤颤地紧闭双眼。睡袋保温性能很好,原辞声的体温又偏高,自己被捂在里面,热得快要融化。

  耳边,传来一声很好听的轻笑。

  何惊年慢慢掀开一线眼睫,看见原辞声凝视自己,眼睛在夜色里也烁着光亮。

  “年年。”他露出好看的笑容,“你想不想去看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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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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