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叫《为了沈叔叔的宠爱》。”
“你疯了, 你们都疯了……”谭晓丽崩溃道。
施亦青的不管不顾让沈牧揪心,谭晓丽看起来几乎要晕厥过去。
沈牧上前想要扶一下摇摇欲坠的谭晓丽,却被她用手边的卫生纸盒子砸到脸上。
“滚啊!你这个畜生, 你给阿青灌了什么迷魂药!你不得好死!”谭晓丽激动大喊。
话音刚落, 有人敲门。
一时间没有人说话, 沈牧默默过去开门。
是刘毅城,沈牧勉强扯出一个还算礼貌的微笑:“刘哥,你怎么来了。”
刘毅城给他一个和善的眼神,轻声问:“晓丽是不是来这里了。”
他看到沈牧脸上的小小划痕,心中已经有了定论。
他说:“她知道了吗?”
沈牧一愣,疑惑地看向刘毅城,他的意思是他早就知道了吗?
“我去看看她。”刘毅城说。
沈牧让他进来, 谭晓丽看到刘毅城来, 下意识地反应是有点害怕, 随后努力笑一下:“你怎么来了。”
刘毅城找了她很久, 电话也打不通,又看到平时总是关得很好的施亦青卧室门是打开的, 书桌还有些混乱,猜想谭晓丽是翻了施亦青的东西。
能让在做康复治疗的谭晓丽在冬天雪夜里跑出去的事情应该不是小事情,但是打施亦青的电话也没有人接,救想她也许是发现了。
年轻人总是喜欢把秘密写在本子上, 因为他们无处诉说。
刘毅城走过来,先是安抚一下因为情绪激动有些不舒服的谭晓丽:“先坐下,别这么生气。”
“你怎么找过来了。”
刘毅城:“猜到了,怕你出事情, 要不我们先回家?冷静一点再谈。”
谭晓丽眉头皱起, 意识到刘毅城的说辞有点不对劲, 他不可思议地看向刘毅城:“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刘毅城:“晓丽,有些事情我们无法控制,孩子也已经长大,只要他们过得好别的都不重要是不是?”
“刘毅城!”谭晓丽刚刚平复一些的怒火再次升腾:“你跟他们一伙的!你也骗我!!你们都骗我!拿我当什么了!?”
施亦青:“妈,刘叔叔不是故意要……”
“闭嘴!”谭晓丽把手放在心脏上,似乎已经无法再承受。
这时候沈牧给他倒了一杯水过来:“喝点水吗?”
谭晓丽盯着那杯水,忽然冷笑一下:“沈牧,真的看错你了……你和你师父一样,看上去正直又老实,其实没一个好东西!”
沈牧可以接受谭晓丽辱骂自己,他都受着,但是却无法忍受她骂师父。
“这不关师父的事情!”他说了今晚的唯一一句重话。
谭晓丽抬眼看他,极尽嘲讽:“畜生!”
说完把手中的杯子向沈牧砸去,只见那只精美的玻璃杯砸到沈牧的肩膀上,温水洒了他一身,然后那只玻璃杯被反弹掉在大理石面的茶几上,瞬间碎成好多片。
“啊……”施亦青发出轻微叫声。
起初没有人在意,以为他只是被吓到了。
随后刘毅城轻呼一声:“阿青……”
沈牧和谭晓丽都往施亦青看去,只见施亦青僵硬地用手摸一下自己的下巴,满手的血。
谭晓丽一下子就慌了,想上前去查看他的伤势。
沈牧的脸色变得阴冷,他看着施亦青的衣服上越来越多的血迹,看着惊慌失措的谭晓丽。
“阿青。”沈牧喊他。
施亦青喘着气,听到沈牧的声音才反应过来抬头看他:“嗯。”
沈牧朝他伸手:“过来。”
施亦青嗯地一声,鼻音很重。
下巴的伤口刺痛,他能感觉得出来一直在流血,他推开谭晓丽站起来走到沈牧那边去。
沈牧迅速地找来急救箱,用纱布简单包扎好。
“我们去医院。”沈牧说。
施亦青的世界里只剩下了沈叔叔,他听沈牧的话,沈牧给他穿上外套两人就要出门。
“阿青,对不起,妈妈不是故意的……”谭晓丽说着,上前来拉着施亦青的胳膊。
沈牧冷冷地拍开谭晓丽的手:“你知道我当初是怎么决定带走阿青吗?”
谭晓丽当然不知道,她没有说话。
沈牧:“十二年前,在麦河他爷爷家,阿青被村里的小孩欺负受了伤,也是下巴,一样的位置。十二年后,你再次伤害了他。”
“我……”
现在的沈牧让人害怕,谭晓丽不敢对着他说话,无助地看向刘毅城。
沈牧没有再多说,拉着施亦青走了。
直到坐上沈牧的车施亦青才反应过来,包在下巴上的纱布已经被血浸透了,还流血,施亦青的脸苍白。
他拉开副驾驶上面的镜子,看到自己满身的血,眼泪唰地流下来。
“没事,别怕阿青,我们这就去医院。”
施亦青嗯了一声,抽泣着:“我会不会破相啊。”
沈牧:“不会的,不会的,别害怕。”
施亦青很害怕,七岁那年的小伤口留下的疤痕都还隐约可见,今天的伤口比那一次大了不知道多少倍,失血量也很大。
开车去了最近的医院挂急诊,晚上没有什么人,医生扯开纱布一看,马上皱着眉头:“这要缝针了,先处理一下伤口,跟我过来。”
沈牧一直陪在施亦青身边,弄到凌晨快三点,终于做完缝针的手术。
施亦青还是有点懵懵的,哪个年轻男孩愿意自己脸上留疤。
“没事的,现在医美很成熟了,到时候看看愈合情况,可以配合医美手术祛除疤痕的,不用太担心。”医生安慰道。
施亦青点点头,情绪不是很好。
沈牧心疼得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他很清楚,施亦青在意的不仅仅是下巴上将会留下的疤痕,还有来自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和他有血缘关系的妈妈的恶意。
只是爱一个人而已,真的是滔天大罪吗?
回家的路上施亦青没有说一句话,只是呆呆地望着窗外。
回到家里的时候谭晓丽和刘毅城已经走了,那个打碎的玻璃杯已经被收拾干净静静躺在垃圾桶里。
施亦青看着沙发套上残留的血迹,没有说话。
沈牧放好从医院带回来的药,过来给施亦青脱衣服:“我们把衣服换了好不好?都是血。”
施亦青点点头,任沈牧摆布。
“沈叔叔。”
“嗯?”
“我们离开这里吧,我不要再被别人骂了。”
沈牧看着施亦青泛红的眼睛,心碎了一地,他们只是相爱而已。
“抱一下。”
施亦青钻进沈牧的怀里,他身上还有很多血迹,看起来脏兮兮的,就像十二年前那个无措的小孩一样。
但只要在沈叔叔的怀里,他就可以安心地睡一会。
施亦青一觉睡到了第二天中午,他还没有爬起来,听到客厅有放电视的声音,恍惚间感觉自己好想回到了在永南市的日子。
那时候他无忧无虑,去学校了有班长,回家了有沈叔叔。
沈叔叔在家的时候总是开着电视,就算他在厨房忙着电视也是打开的,他们都很喜欢家里有点动静。
每个周末醒来的时候都能听到电视里的声音,偶尔夹杂厨房锅碗瓢盆碰撞的声音,是施亦青对「家」的最初认知。
在床上躺了一会儿之后施亦青起来,他打开卧室的门就看到沈叔叔在沙发上坐着,用笔记本电脑处理公务。
“醒了。”沈牧放下手里的活儿,走过来捧着他的脸看纱布有没有松动。
施亦青昨晚受了太多惊吓,睡了一觉醒来感觉好多了,脆弱的时候施亦青格外的黏人。
他点点头。走进沈牧的怀里,搂着他的腰。
下巴上有伤口,就侧着脸轻轻靠在沈牧的胸膛。
“下午有课。”
沈牧:“想去吗?不想去我们跟老师请个假。”
伤口在下巴上,一晚上之后没有觉得多疼了,也不影响活动,施亦青不想缺课。
“还是去吧,你送我去。”
沈牧轻抚他的背部:“好,我陪着你,拿一把小板凳在你们班门口等着。”
施亦青被他逗笑,牵扯下巴的伤口,“嘶——”
“好了好了,不逗你笑。”沈牧轻轻推开施亦青,看着他,用手指轻轻摩挲他的脸颊。
他们很自然的亲了一下,就像很多普通的情侣一样。
施亦青突然说:“沈叔叔,你不能离开我。”
“我当然不会,永远不会。”
“嗯,”施亦青点点头,鼻子泛酸,他再次抱紧沈牧,忍着眼泪说:“你看到了,这世界上只有你对我最好。”
后面一段日子施亦青没有回过家,也没有联系谭晓丽,刘毅城倒是来学校看过他两次,跟他说了一点家里的情况。
施亦青不是很在乎他们怎么样,但知道刘毅城对他始终是不错的。
“阿青,叔叔不想让你体谅些什么,但是有时间的话回家看看怀之吧。”刘毅城说。
施亦青还是挺喜欢刘怀之的,他可爱天真,看着完全不像是谭晓丽的小孩。
后来他跟沈牧说起这个的时候,沈牧笑着说:“你也不像啊。”
时间过得很快,施亦青也没有回家去看刘怀之,他就在学校和沈牧家里来回。
过年前半个月,沈牧告诉他新房子可以入住了,今年就在新房子里过年。
兜兜转转,还是他们两个相依为命。
施亦青也放了寒假,他们花了三天的时间搬家,沈牧已经布置好大部分,又和施亦青一起去家具城挑选了一些小东西。
他们总是出双入对的,在大街上很自然的牵手,在停好车之后接一个吻。
没有人会说什么,原来给他伤害的,就是打着爱他旗号的人。
距离过年还有一周的时候,施亦青要回家去收拾一下自己的东西,他没有和沈牧说,趁他上班的时候自己背上个书包回去了。
刚出门想要打车,旁边的公交车站刚好来了一趟可以直达的公交车,施亦青就上了公交车。
选了后面的一个位置坐。
定州市的冬天比永南市要冷,施亦青从头到脚裹得严严实实,公交车上开着空调,有一点点热,但是施亦青懒得动,整张脸埋在围巾里面,看着窗外。
路程过半的时候有个新上车的乘客坐在施亦青旁边,高高瘦瘦的一个男人,背着一个看起来很重的包,包上有一个相机品牌的印花,里面大概是摄影器材,坐下之后把自己的帽子和围巾都摘了。
施亦青从车窗倒影里看到他的脸,觉得有点熟悉,于是转头看他。
施亦青戴了一个框架眼镜,又围着围巾遮挡下巴的伤口,看不见全部的脸。
对方微微睁大眼睛,大概是:嗯?
施亦青冲他笑了笑,他记得这个男人,两年前的冬天,在永南市的湖滨公园在凉亭里和他聊天的男人,他还记得他的名字,朱鸣。
他现在气色看起来好了很多。
“你好。”施亦青说。
对方显然没有认出他,也说了一句:“你好。”
两年的时间,施亦青变化挺大,尤其是整个人的气质沉稳了很多,最近又发生那么多事情。
施亦青就假装两人没有见过,跟他搭话:“您是摄影师吗?”
对方笑笑:“算是吧,就是玩玩。”
施亦青:“最近过得还好吗?”
这句话是朋友之间的寒暄,朱鸣有点疑惑地看着施亦青,觉得有点眼熟,但是怎么都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还算不错。”他还是这么回答了。
施亦青笑笑,眼睛弯弯的,重新遇见他让施亦青觉得开心,因为施亦青一度以为他已经不在了。
施亦青拉下围巾,给他展示自己下巴上的疤痕:“我前段时间被自己妈妈扔的杯子碎片划伤了。”
一个陌生人突然对自己说这么私密的事情,朱鸣有点奇怪,但又有点有兴趣。
施亦青继续说:“我喜欢上一个男人,这个人是养大我的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叔叔,我妈觉得我是变态,骂我畜生,说我死了会下地狱。”
朱鸣微微皱眉,看施亦青说着这么残忍的事情但是眼神里没有一点悲伤。
“然后我就被打伤了,”施亦青边说边把围巾摘下来:“你能帮我拍一张照片吗?”
朱鸣前两年差点死去,挣扎着活过来,靠吃药维持生命,离开了原来生活的地方。
来到定州市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好像拥有了第二个人生。
他觉得面前的这个男孩儿有点像那时候的自己。
他说好。
然后从包里面拿出相机。
公交车上的人很好,只有两三个人坐在前排,偶尔颠簸。
朱鸣调整好参数:“你想怎么拍。”
“拍我的脸,我的伤疤。”
朱鸣说好,用镜头对准他。
施亦青看着镜头,看重新活过来的朱鸣,觉得这样真好,这是今天很开心的一件事。
他露出一个笑容。
“一、二、三,好。”
朱鸣只拍了一张,他觉得这张就很好,找出来给施亦青看。
施亦青:“挺好的。”
朱鸣越看越觉得照片里的施亦青很温柔,连那个两厘米的伤疤都很可爱。他问他:“可以把这张照片放在我的作品集里面吗?”
“可以啊。”
朱鸣突然有点喜欢这个男孩了,“那这张照片叫什么呢?疤痕?”
“不。”施亦青笑,看着朱鸣说:“就叫《为了沈叔叔的宠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