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亦青!你有点出息好不好?”
谭晓丽让他先进来。
“怎么都湿了, 下雨了不知道打个车回来吗?”
施亦青一听她唠叨这些就有点烦,抱怨着说:“打车也得从教室走到校门口啊,而且这么大的雨很难打车好不好。”
“阿青, 先去冲澡换衣服。”沈牧听出来施亦青话里有味了, 赶紧出来转移话题。
施亦青嘟嘟囔囔地说:“知道了。”
谭晓丽不甘心又小声唠叨一句:“这孩子……”
半年前沈牧断腿回来之后, 已经能在家里修养了,自理基本没有问题,只是出门还有点费劲。谭晓丽之前跟施亦青说过的那个大师班明明就可以去的,只是周末两天而已。
但是施亦青怎么也不肯去,要留在沈牧身边照顾他,把谭晓丽气了个够呛。
她一着急说话就很难听, 搞得施亦青跟她大吵一架, 好久都没有联系, 最近才开始通电话。
施亦青回了房间用浴巾擦一下就换上了干净的衣服, 没有去洗澡,浴室在厨房旁边, 要经过客厅,他觉得家里有别人不方便。
“怎么不冲个澡,感冒了怎么办?”谭晓丽又开始唠叨。
施亦青微不可闻地叹口气,“我穿那么多呢, 都没怎么湿到里面。”
谭晓丽:“洗一下又没有什么坏处,难道你都是好几天才洗一次澡吗?”
“我晚上再洗行不行?”施亦青顶嘴。
他觉得现在谭晓丽管他管得越来越多了,也可能是他长大了之后开始清楚的认识到自己小时候被她多残忍的对待。
然而她现在又在千方百计的补偿自己,不接受她的补偿的自己无端生出一种罪恶感。
“阿青, 进来帮我忙。”沈牧再次开口缓和气氛。
施亦青把浴巾扔进浴室门口的脏衣篮里, 进厨房去了。
一进去施亦青就黏黏糊糊地把脑袋顶在沈牧的后背。
“怎么了, 火气这么大。”沈牧说,依然自然地处理着案板上的鱼。
施亦青摇摇头,其实也没什么,只是心里郁闷而已。
“来,帮我把豆角摘了。”
“好。”
自打沈牧住院那段时间施亦青学会做饭之后,他就常常进厨房和沈牧一起做饭,从前看着沈牧做饭时等待他的饭菜是一种感觉,现在能和他一起做又是另外一种感觉。
都很幸福。
施亦青站在洗菜池旁边摘豆角,小声问他:“沈叔叔,我妈今天来干嘛?”
沈牧终于转头看他:“你妈要干什么怎么会跟我说。”
虽然是调皮的语气,但是施亦青听了还是瘪起嘴,“你别理她。”
“放寒假了想去哪里玩?”沈牧问。
施亦青:“都可以啊,不过你还要上班呢,等你放年假了再说吧。”
“不用,等你放寒假我就有时间了。”
施亦青抬头看他,“什么意思啊?”
沈牧终于处理好那条鲈鱼,把姜丝塞进刀痕里。
“我要辞职了。”
“啊??为什么?”施亦青太过震惊,一时没注意声音有点大,谭晓丽在客厅问了一声怎么了。
施亦青忙回:“没什么?”
沈牧笑笑:“你沈伯伯给我搭了一条线,去年去沈伯伯家拜年他也说过一点的,我想着是个不错的机会应该抓住。”
施亦青沉默不语,他总觉得不单单是因为这个。
沈牧看施亦青脸色不太好,又说一句:“要赚钱给我们阿青上大学娶媳妇呀,在厂里工作都是死工资。”
他肯定有什么事情,施亦青确定。
尽管做菜还是沈牧来完成,施亦青还是在厨房磨蹭到所有的菜都做好了才从厨房出去。
这是谭晓丽第一次在沈牧家里吃饭,以往她过来都是去外面的饭店吃。
她早就想来家里看看施亦青平时都是吃的什么,但每次不管是沈牧还是施亦青都是直接说在外面吃。
沈牧这么说是觉得谭晓丽现在生活水平很好,是个比较挑剔的人应该看不上自己做的饭菜。
施亦青则是不想谭晓丽进一步侵占自己的私人空间,还有就是怕她欺负沈叔叔。沈叔叔脾气好性格柔,她那一张嘴真的是得理不饶人。
哦不,没理也不饶。
谭晓丽不主动说过来是什么事情,施亦青也不问,就给他盛饭,让她吃菜。
十分钟过后,谭晓丽终于忍不住了。
“阿青,其实妈妈这次过来是有个事情要跟你说。”
施亦青抬头看她:“你说嘛。”
“上次刘叔叔给你联系的大师班你没去,妈妈就不说什么了,寒假有个冬令营,去北京集训两个星期,这下你总该去了吧。”
施亦青不解,她为什么对自己美术这方面这么的关注,比沈叔叔都在意,特别希望他成才。
他看向沈叔叔。
“很好的机会啊,要是想去沈叔叔送你过去。”沈牧说。
话音刚落,谭晓丽就说:“不用,我和老刘会送他过去的。”
施亦青:“我还没说去呢!”
他讨厌沈叔叔什么都顺着妈妈来,更讨厌妈妈高高在上咄咄逼人的样子。
“施亦青,”谭晓丽语气突然严肃,放下筷子看着他:“你最近是怎么了?说话总是这么没大没小的,跟你说什么都没有好脾气,怎么说我也是你妈妈,要尊重长辈知不知道!”
施亦青面无表情地和她对视,片刻之后冷漠道:“你对我们就有好脾气了吗?”
谭晓丽:“你怎么说话的!”
“用嘴说的。”施亦青说完,气已经顶到嗓子眼,直接起身要出门。
沈牧赶紧起身:“阿青,你要去哪儿?”
“别管他!没家教的东西!”谭晓丽吼道。
施亦青重重地摔上身后的门,几个台阶并作一步下楼去了,外面的雨已经停了,他没想好去哪里,无头苍蝇一样地往街口走。
没想到在街口碰到林潋。
林潋应该是去了医院,刚从医院回来,“阿青,你怎么了?气呼呼的。”
施亦青重重叹口气:“我妈来了,我跟她吵了两句。”
“我陪你走走吧。”林潋手里还拿着便当盒,转身和施亦青一起往外走。
施亦青很自然地从她手里接过便当盒。
“搞不懂我妈是怎么回事,以前需要她的时候没见到她人,现在我过得好好的她三天两头就要来插一脚。”
两家就住在旁边,两人几乎是天天都见面,关于施亦青妈妈的事情施亦青都会跟林潋说。
林潋安慰她道:“可能是你现在长大了,她条件也好了,想好好补偿你嘛。”
“我不需要她补偿,要补偿她补偿沈叔叔啊,别有事没事过来刷存在感还要踩沈叔叔一脚。”施亦青愤愤道。
林潋恍然大悟,他生气不是因为他妈妈找他烦他,是因为他妈妈又拿沈叔叔当垫背的了。
这些她也看得出来,而且姑姑和爷爷聊天的时候分析过他们家这个错综复杂的情况。
“阿青,这种事情以后不会少的。”林潋学着爷爷的语气说。
“嗯?”施亦青无语,这说的是什么话。
林潋一本正经分析道:“是这样的,沈叔叔不是你亲叔叔,本来他养你就名不正言不顺。你妈妈呢现在鸡犬升……哦不是,现在有钱有地位了,想要补偿你又不费什么力气。
而且你现在学美术,和她现在的老公职业重合度那么大,所以她才那么关心你的美术学业。”
施亦青有点不太明白:“什么意思啊?”
“你是真不懂还是装傻啊。”林潋恨铁不成钢地在他胳膊上捶一拳:“就是她可以借助她老公的人脉资源捧你啊。”
施亦青:“捧我干什么?”
林潋:“我问你,她另一个小孩学美术了吗?”
“好像是以前学过,后来就没动静了。”施亦青说。
“那就对了,”林潋一副情感分析大师的派头:“那个号不行了,就来练你这个号啊,手心手背都是肉,一个不行另一个嘛,她这么孜孜不倦,可能她老公也很看好你呢。”
施亦青觉得自己琢磨透了一点,又还不是很明白。
自己已经这么大了,说实话心里是觉得以后不会跟她一起生活的,养老什么的想起来都别扭,还练自己这个号干嘛呢?
她为什么还要对自己有期待。
相反,对他无微不至的沈叔叔,从来没有这样过,他对自己的期待就是健康快乐。
施亦青又叹一口气,问林潋:“我妈说有个冬令营在北京,让我寒假过去两个星期。”
林潋:“去呗,就两个星期。”
“可是这样我就不能和沈叔叔一起出去玩儿了,我们都好久没有出去玩过了。”
“你有点出息好不好?别浪费了你的天赋!”
天赋?什么是天赋。
施亦青从来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天赋,他只是从小就开始练习,练习基本功,练习对结构的认知对色彩的敏感,对生活的热爱。
他画的只是他的生活,就只是把他所看见的所想的所爱的用不同的笔触放到了画纸上。
这难道是天赋吗?
好像很多人都觉得那些很重要,只有他和沈叔叔想着能在一起就是最好最重要的。
漫无目的地在外面晃了一圈,又走回西关街路口,施亦青明白了一些谭晓丽的想法,也被林潋提醒自己这样确实不好。
沈叔叔辞职创业是为了生活更好,那自己也不能咸鱼了。
回家之后发现谭晓丽已经走了,施亦青打开家门是有发出声音的,但是在厨房清理碗盘的沈牧却没有说什么话。
以往都会探出个头来说「阿青回来啦,先洗个手喝点水」。
施亦青猫手猫脚地走进去,撒娇一样地靠在门框上:“沈叔叔——”
沈牧头也不抬:“大少爷回来啦。”
“对不起嘛,我妈走了?”施亦青凑过去,贴着沈牧。
沈牧手上在洗碗,转头看他一眼:“你不在她留在这里干嘛?不尴尬吗?”
“嘁,她哪会尴尬。”
沈牧笑:“小屁孩,她怎么不会尴尬?怎么,去哪里转悠了?我看这时间也不够去找一趟班长呢。”
“说得我好像有事儿没事儿就找班长一样……”
沈牧乐了:“难道不是吗?”
施亦青没面儿了,好像的确是这样,虽然这次没来得及找班长就碰到了林潋。
他用额头蹭蹭沈牧的胳膊:“沈叔叔,我决定去参加那个冬令营。”
“想清楚了?”
“嗯。”
沈牧手里的碗盘都洗好,放进沥水框里,一边擦手一边转过身来看着施亦青,很认真地说:“你妈妈这次过来还有个事情,没来得及跟你说你们就吵起来了。”
施亦青面露难色,感觉肯定是不好的事情。
“什么啊……”
沈牧:“过几天你刘叔叔那边有个家宴,那边的老人家想要家里热闹一点,她想让你一起过去吃个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