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的好气。
如果让钟溯形容一下坐在GT里被三百码过弯是什么感觉的话, 钟溯大概会这么说——
我感受到,夏千沉有多么热爱他的事业。
——
离开科隆前,夏千沉终于凝视着罗禧荧光绿的发色良久, 开口问他,“这个发色,有什么说法吗?”
罗禧哦了声, 然后不太好意思地挠挠头,“嗯……其实洗个三四次就掉了, 短期染发。”
“呃……”夏千沉点点头,“那还好, 我以为你是感情上遭到了什么不测。”
罗禧抿抿唇,“不是, 主要是……好吧, 主要是想给你留个深刻点的印象,你也知道我现在长居这儿了,你……你别把我忘了。”
两个人拥抱了一下,夏千沉很重地拍了拍他后背,“不会的。”
夏千沉的朋友不多, 如今散落在世界各地。其实人到这个阶段, 往往关系好的,都是学生时代的朋友, 罗禧对夏千沉来说就是这样的存在。
地理上的距离终究会拉开, 让情感上也慢慢远离。
可人总要朝着自己的方向走,有些路就是孤独的,人类本身就孤独且矛盾。
告别了罗禧, 坐上回国的飞机。
钟溯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 他看起来真的很失落。
高中时代过得并不好, 去到德国的那段时间,大概就是他这辈子最放纵的时候。在不限速高速公路上强横无匹,在纽北以少年之身名震一时。
他失落的并不是不知道和旧友下次见面是什么时候,而是他那段放浪形骸的时光彻底离去。
不过他还是偏头看着钟溯,问,“你会一直陪着我吧?”
钟溯说:“这应该是个陈述句。”
人类孤独且矛盾,但有些人,幸运且勇敢。
A市灰雀山拉力赛,本赛季最后一个站点,从灰雀山发车,赛段全长900公里,收车台在邻市海岸线,最后通过跨海大桥,完成本年度汽联的主题:山海。
各大车队厉兵秣马,SL更是一声令下,三军用命。
今年的年度车手非常悬,大家的积分基本持平,没有人遥遥领先,所有人都和前后咬得死紧。
按理说只要是仓房在A市本地的车队,对灰雀山的熟悉程度应该都差不多,就看谁家车手练车勤快。毋庸置疑,人人都懒,早上决定今天练车,夏千沉能拖到日落再出发。
但在夏千沉这里,能打败「懒」的,是「脸」。
毕竟,再怎么样,不能在家门口丢脸吧。
如果说年年练车上的灰雀山,在站点赛的时候失利。那么被钉在耻辱柱上,都是耻辱柱的耻辱。
然而赛段公布后,所有赛车手和领航员都被禁止进入灰雀山。期间,汽联逮捕了三名穿着太极服伪装成晨练大爷的车手上山查看路况。
看了论坛的贴子后夏千沉很纳闷,“看起来万无一失,怎么会被发现呢。”
“据说昨天晨练大爷都说好了要带剑,因为昨天大爷们的主题是舞剑,但他们没有,大爷们很愤怒,因为不统一,不服从命令,争执起来了,汽联的人才发现他们。”
夏千沉长长地「哦——」了一声。
开赛前一晚,最后一次调校赛车,十一月末的A市温度正好,而且够晴。
包括维修队在内,乌泱泱三十几个人从仓房出来后,大家统一的姿势抬头望天。
钟溯是在看月亮,因为通常情况下,如果出现了「月笼纱」的天象,预示着第二天有起风或是下雨的可能。
维修工们也同样,他们的那个年代是晚上七点半通过央视天气预报得知明天的气候。
而夏千沉,他抬着头,因为长时间调校赛车颈椎有些不适。
——
第四站点,灰雀山。
其实在赛段公布之前,业内有着一个比较大的谣言。
就是杜源人脉极广,买通了汽联的人,就为了给夏千沉争一个年度车手,这才第四站点放在了灰雀山。
后来赛段公布了,说这些话的人不说羞愧难当吧,估计在汽联论坛……可以下个ID见了。
因为在灰雀山的赛段,全都是超短赛段。
同样,汽联当然考虑到了这些对灰雀山很熟悉的人,比如钟溯,如果不考虑画技,那么钟溯可以徒手把灰雀山的平面图画出来。
SS1,一个内外圈沙石短道。
抽签两两发车,刚好16组。
夏千沉在有些小事上向来是有些倒霉的,比如他到家了雨停了,比如刚好他上电梯,满员报警了,再比如……他抽到了现场沙石短道最强的选手,能在国内与他有「将遇良才」之称的于岳。
于岳属于短道爆发型选手,但又不是那种场地赛型,所以在拉力赛里碰见这种超短赛段,一般大家都用两个字形容他的状态:狂喜。
显然,现在这种狂喜的状态,出现在了现场除开夏千沉以外的所有人脸上——
去掉了两个最高分。
“呃……”夏千沉黑着脸从抽签台下来,回到钟溯旁边,“你现在去他们仓房,把他们所有轮胎都扎了。”
钟溯说:“只有轮胎吗?我把他们顶杆也锯了吧。”
“嗯,小心行事,被逮捕了你就咬舌自尽。”
“末将去去就回。”钟溯抬脚便走。
他当然是要走的,因为超短赛道不带领航员。
很快,SS1发车,超短赛段来了不少观众。敢在拉力赛道路边观赛的,说实话都是头比较铁的。
因为拉力赛,它是一个参与者和观赛者的丧命几率差不多一样的比赛。
正式比赛开始,发车。
先走外道,于岳的起步速度不亚于他,两辆车,一辆是翼豹,另一辆是捷达。
此时在外道,二人旗鼓相当,切弯几乎同步精准,甩尾的姿态相当优雅,就连出弯的角度都同步得宛如双人跳水运动员。
两个人都很快地进入了状态,甚至夏千沉还在过弯的时候瞄了一眼弯道旁边站着的一堆人,试图瞄到钟溯。
不过也是很快,夏千沉在车里觉得有点不对劲。
忽然之间,有些回忆开始攻击他。那是去年,在大洪山拉力赛,也就是他在通天大道贴地飞行破纪录之后的赛段,那也是一个双向发车的短道。
彼时他和一起发车的那辆领克也是如此,几乎同步的操作,完美流畅的驾驶,也是当时最有看点的组合……然后他就跟着领克跑错赛道了。
此时,没有领航员的夏千沉只能寄希望于自己的对手于岳。
诚然,于岳果真是和夏千沉旗鼓相当的车手。
灰雀山拉力赛,SS1,本赛季最有希望夺得年度车手的两个人,在第一赛段跑错赛道,两个人灰溜溜地掉头,返回赛道,损失了20多秒。
回到观众席,钟溯有口难言,夏千沉心照不宣,然后娜娜来了。
娜娜说:“不行给你申请条导盲犬吧。”
很快,于岳也到他们这边跟他们一起聊天,其本人一脸的汗,说:“夏千沉啊,其实到那个河床那里的时候……我是跟着你走的,你知道吧。”
夏千沉点头,“我知道,当时我对你生了些敬佩之意,你怎么敢的呢?”
“呃……”于岳哑然。
SS1赛段夏千沉的排名在第16,于岳17,也在预料之中。汽联做最终数据上传的时候于岳还说,没事没事,万一前面有人被罚时,我们还是能往上爬的。
最后果然有人被罚时,罚了15秒。
然后他们俩的排名都没动。
SS2,依然是超短赛道,两两发车,从沙石换到了林地。
这个赛段有汽联的路障,碰路障罚时10秒,夏千沉决定在这里追上来。
两两发车的抽签,很幸运抽到了一位名不见经传的车手。
然而发车前娜娜非常兴奋地跟钟溯说:“你知道这小孩儿是谁吗!是去年新加坡拉力锦标赛的冠军!”
钟溯:“我通话器没关。”
夏千沉:“我这辈子能不能抽个碾压局,能不能?”
这个赛段夏千沉发现自己的离合打滑,损失了很多动力。不过万幸,这个赛段最大的考验是控车而非发动机。
夏千沉追上来8秒。
终于,来到了长赛段。
足足200公里的灰雀山山路,发车前,夏千沉气急败坏地坐在主驾驶。
头盔不戴,通话器不连,就这么扶着方向盘冷眼看着前挡玻璃。
钟溯坐进来的时候觉得气压不对,想来是前两个赛段给孩子憋屈狠了。
“你说吧,我听着。”钟溯说。
“为什么,我夏千沉一生行善积德,超短道跑错路这种事发生了两遍,抽签抽最强抽到两个,最后一个站点明明是最熟的地方却给我搞了两个最不擅长的赛段。”夏千沉停下来缓了一口气,深呼吸,绝望地说,“说实话,我跑错赛道的时候,大概都能猜到娜娜当时是怎么说我的。”
钟溯实在好奇,“你……能猜到?她的说法挺刁钻的。”
夏千沉冷哼着笑了一声,“她大概是说我「脑子保护得太好,路线记不进去」。”
“呃……”钟溯做了个吞咽的动作,“你是怎么知道……”
“因为当时我自己也是这么想的。”夏千沉一脑门磕在了方向盘上,“妈的好气。”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