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市第三人民医院,四楼。
展子航正玩消消乐呢,门被“笃笃笃”敲了三下。
他以为是护士来查房,不耐烦道“等等啊我打完这局”。
阮知慕没说话,走过去,把果篮放他床头了。
展子航眼角瞄到对方穿的是男式运动鞋,一抬眼,人傻了:“慕……慕慕……你真的来了。”
他当时把照片和地址发过去了,不过也只是试试,不确定阮知慕会不会来。
阮知慕没什么表情:“看你没什么大碍,我回去了。”
展子航一把抓住他的手,热泪盈眶。
接下来十分钟里,病房里上演了一出感人肺腑的旷世绝恋。
简单概括来说,展子航再次重申了自己没有出轨的事实,同时声情并茂地讲述了自己这一个月来对他的思念和痛不欲生。
“我知道你只想让我还钱,可是我们之间的关联,绝不仅仅是冰冷的金钱关系。所以我带上了从前为你买下的项链,只为了亲手送给你,把我的心情告诉你。”
“谁知在港口路的十字路口,天降灾祸,我的腿被疾驰而来的轿车撞断了。”
“我想,这或许就是上天对我的考验吧。历经了艰难险阻,我们的爱情果实才会酿得更加甜蜜。”
“我不会因此怪你,因为这是我活该的,是我之前让你伤心的惩罚。”
中间穿插着哽咽落泪,撒泼打滚,以及剂量过大的深情告白。
中途他想要拥抱阮知慕,阮知慕一个灵活的侧身,躲开了。
阮知慕出去和护士聊了聊,得知展子航并不是在去往他家的港口路被撞的,而是在反方向的学院路被撞。
被撞的时候身上并没有带项链,而是到了医院之后,跟肇事司机扯完皮,才想起来什么似的,紧急给朋友打电话,让朋友送来的。
阮知慕差不多能猜出个大概了。
估计就是展子航意外撞断了腿,想着不能白撞,就正好把这事儿利用一下,说是为了给他送东西才出车祸的,借此挽回两人的感情。
而挽回感情,无非也是为了道德绑架,赖掉欠款,哄骗他继续当ATM提款机罢了。
阮知慕回到病房,听着展子航长篇大论的煽情告白,掏了下耳朵,敷衍道:“嗯嗯知道了。”
展子航把项链给他,他接过来看了看,暂时判断不出那是真货还是假货,不过还是收下了。
双方都知道这个举动的意味,收下就代表着事情有了转机。
展子航眼睛一亮。
恰在此时,阮知慕的手机响了。
严越的电话:“我放学了,你在哪。”
阮知慕:“有个朋友出车祸了,我来医院看看他。”
严越:“哪个朋友?”
阮知慕沉默了一下。
展子航发消息给他的时候是上午,他其实是特意卡了时间点,六点多来医院。
阮知慕:“一个……同学。”
“我出来得急,没做晚饭,你买个面包或者在外面吃个炒饭什么的吧。”
他看到展子航费劲地够床头的水杯,上前去帮他倒水,轻声道:“我来吧。”
展子航喜不自胜:“好,好。”
声音清晰地传到了手机那头。
手机那头安静片刻,严越的呼吸粗重了些:“我找你有事,学校的事,地址给我。”
阮知慕又推脱了几下,才把地址给他。
大概半小时后,严越来了。
一切都照着预想中的发展。
严越看到他探望的人是展子航,脸色阴沉得可怕,背靠着墙壁,一言不发。
展子航这种油滑惯了的人,竟也被严越的气场吓到,说话有些结巴。
“他……他现在还住在你那里?”
“嗯,”阮知慕手腕的扭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用小刀切下一块苹果块,递到他嘴边,“张嘴。”
展子航受宠若惊,张开嘴,感觉到皮肤有些刺痛,抬头一看,严越的眼神尖利似刀刃,几乎能把他扎得千疮百孔,吓得嘴里的苹果块掉在被子上。
“怎么这么不小心,”阮知慕面不改色,又替他切了一块,“这么大的人了还笨手笨脚的。”
要说阮知慕现在的心情,属实是五味杂陈。
利用展子航,他是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
喂展子航吃东西,那属于跟吃黑蒜一个级别的,边装开心边yue。
但是他真的对严越感到很抱歉。
他的本意是想劝退他,而非故意气他。
看到严越的表情,心里挺不是滋味的,丝毫没有因计划顺利进行而感到喜悦。
他没有要故意伤害他的意思,只是思来想去,展子航是最能让严越感到愤怒的人。
只有足够的愤怒,才能冲淡少年人的热情和爱意。
严越看了一会儿他们的“亲密互动”,一语未发,转身走了。
严越一走,阮知慕紧绷的背脊瞬间松懈,双手垂放在膝盖上,有些失神地望着地板。
明明知道一切,知道这是无奈之举,还是会挺难过挺愧疚的。
看到他紧抿的唇角会难过,看到铁青的脸色会难过,看到垂下的额发也会难过。
看到他靠在墙壁上的样子,心也好像被刺了一下。
……
展子航见他不动了,催促道:“还没吃完呢,接着喂嘛,我还想吃火龙果和樱桃。”
阮知慕:“腿断了又不是胳膊断了,削个苹果都不会?”
展子航:“……?”
展子航看着他一分钟内态度360度大转变,目瞪口呆。
阮知慕把剩余的苹果和水果刀丢到桌上,烦躁地站起身:“你自己爱吃什么买什么,我走了。”
——
阮知慕到家的时候,家里安静异常。
客厅的灯亮着,浴室的门紧闭,里面传来哗啦啦的水声。
阮知慕换好鞋子,把双肩包放下,浴室的门开了。
严越从里面走出来,睡衣的衣领歪歪扭扭,鬓发旁是冒着热气的水珠,皮肤白得近乎透明。
严越看到他,停住脚步。
阮知慕:“刚洗完澡?”
“晚饭吃了吧,没吃的话我帮你再煮个面什么的。”
“刚才回来的路上看到便利店打折,三明治十块钱三个,你明早正好当早饭吃,饿了的话当夜宵也行。”
严越一言不发。
阮知慕挠了下鼻子:“你洗完的话,那我洗吧。”
严越终于开口:“要喝枫糖浆吗。”
阮知慕:“……不了吧,连着喝了快两个星期了,有点腻。”
再好吃的东西也不能天天吃啊。
严越:“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腻了。所以为了新鲜感,哪怕回头捡垃圾吃,也不愿意勉强自己吃眼前的东西。”
阮知慕:“……”
阮知慕:“我没有别的意思。”
严越低气压的样子真的有点吓人。
明明没什么表情,也没有发脾气,却眼睛鼻子嘴巴都写着阴郁,让人忍不住心生胆怯。
阮知慕有点怂了。
但是事已至此,退缩也没用,他只能硬着头皮演下去。
严越向前一步,目光落在他脖颈间的银色闪光上:“你什么时候买项链了。”
阮知慕:“没什么,朋友送的。”
严越:“……展子航?”
阮知慕:“嗯。”
严越:“为什么要收他送的东西,为什么今天要去医院看他,你们明明已经分手了。”
阮知慕:“他今天是为了来找我才出车祸的,他也已经向我解释清楚之前的误会了,我发现我对他还是挺……所以……”
按照剧本,他此刻应该充满柔情地说一句“我们很可能要复合了”。
但是看着严越的表情,阮知慕说不出口了。
严越太阳穴上的青筋陡然暴起:“……你他妈傻逼吧?”
看严越的表情,应该是从去医院的那一刻就开始忍,忍到现在,猜测得到了证实,终于忍不住爆发了。
阮知慕还是第一次被人当面骂傻逼。
不过也生不起气来。
如果他是严越,看到自己的朋友恋爱脑,他可能骂得比他还狠。
阮知慕:“……他其实没那么不好……之前有点误会……”
严越盯着他:“他说自己是为了你撞断腿,你就信了?”
阮知慕从衣服里掏出项链:“是我误会了……之前他说要送我项链,我以为他是开空头支票,今天才知道,项链当时是真的碰巧没货……”
严越盯着那黑色扑克牌造型的项链坠子。
阮知慕之前没注意看,现在放眼前仔细一看,娘的,这玩意儿边上的漆怎么还蹭掉了一块。
展子航这个逼,装深情也不知道下点本。
严越还在盯着,阮知慕只能硬着头皮举着项链。
“不对,”严越说,“你明明之前一直很清醒,为什么会突然回心转意。”
整件事都很蹊跷。展子航出车祸出得蹊跷,阮知慕心软得更蹊跷。
阮知慕:“……”
严越:“该不会,你是为了拒绝我,才故意装成要和他复合的样子吧。”
“你想多了,”阮知慕说,“我和他之间的事,和旁人无关。你喜不喜欢我,也是你的事,我没这么多闲工夫。”
做戏做全套。
阮知慕在家里做了点宵夜,打算晚上送到医院去。
出门的一瞬间,严越抓住了他的手腕。
力气很大,阮知慕没能挣脱开。
阮知慕吃痛:“你……”
严越:“你知道欺骗我的后果吗。”
阮知慕:“……”
严越瞳孔漆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平时他有时会露出这样阴郁的神色,但好像都没有现在这么……
这么偏执,尖锐。
让人有种脚踝被海草缠着,要溺水窒息的感觉。
阮知慕没忍住缩了下脖子:“……后果?”
严越眼中的偏执只出现了一瞬,随即恢复了素日的模样。
“没什么,”他说,“后果就是,我会找出真相,让你没办法再骗我。”
阮知慕觉得这好像不是他的真心话。
他按了按太阳穴:“你找啥真相,作业都写不过来了,一天天操心这些有的没的。”
有钱人家的小孩都这么有闲心的吗。
他上高中那会儿天天补觉都来不及,有点休息时间都拿来打工或者打游戏了,哪有工夫关心别人。
严越松开了手。
阮知慕拎着保温盒,在那让人如坐针毡的注视中,转身离开了。
下楼梯的时候,没留神台阶,一个趔趄,差点滚下楼去。
情急之下,反手拽住了严越的袖口,差点把严越也一起拽下楼去。
严越轻轻松松揽住他的侧腰,语气依旧冷硬:“想借机谋杀我?”
阮知慕:“……”
严越:“不至于心虚成这样吧。”
阮知慕:“……我只是没站稳。”
严越盯着他:“那你看着我的眼睛,发誓,你要是说了半句假话,一辈子穷困潦倒发不了财。”
阮知慕:“……”
简直……欺人太甚!
阮知慕还真不敢发这个毒誓。
他骨子里有点迷信,尤其在涉及钱财的问题上。
每年过年,菩萨弥勒佛灶王爷啥的先不急,先恭恭敬敬焚香沐浴给财神爷上香,以求来年财源广进日进斗金,这是最要紧的。
严越:“果然不敢啊。”
“我只是觉得太幼稚了而已,”阮知慕若无其事道,“我走了,你早点睡吧,不用等我了。”
作者有话说:
绿茶吃醋,就会黑化成病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