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等到回复,左池滑动通讯录,给盛黎的朋友打电话,他第一个拨通的是邰星宇的手机。
左池开门见山:“你和盛黎在一块吗?”
邰星宇:“没有,我在公司加班,怎么了?”
“我找他。”左池又说,“那你知道他在哪吗?”
“呃,我帮你问问。”邰星宇聪明,没有问左池为什么不直接联系盛黎。
“好,谢谢。”左池准备挂断,邰星宇却说“等一下”。
“嗯?”
邰星宇:“盛黎最近心情不太好,说话比较冲,有些话可能并非他本意。你们俩认识了这么多年,突然要订婚,他一时没有办法转换角色。”
左池紧紧捏着手机:“他是没有办法转换角色,还是没有办法接受我?”
邰星宇斟酌言语:“我想说是前者,也希望是前者,但我作为局外人没有发言权,只怕你因此受到伤害。”
左池知道在圈子里,他和盛黎的联姻讨论度很高:“你们是不是想不通,我为什么会接受联姻?”
邰星宇直白道:“虽然可以帮你找其他的理由,但我猜你喜欢他。”
心意被揭穿,左池长叹一口气,邰星宇能看出他喜欢盛黎,他的暗恋实在算不上高明。
什么一辈子的朋友都是自欺欺人,即使没有联姻,他也不可能永远瞒下去。
左池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邰星宇说:“你别看盛黎谈过很多次恋爱,他可能还没开窍,根本不懂怎么叫喜欢一个人。”
从邰星宇那里没有得到盛黎的去处,左池又给向以群打了个电话。
向以群说:“一个小时前,盛黎找我出去喝酒,我说好了晚上和周景一起去看电影,就没问他去哪儿喝。你急的话,去他平时去的那几家酒吧找呗……哦,对了,我说我不去,他说那他问一下胥晖,你找晖仔问下呗。”
胥晖因为年少拍戏偶然出了名,成了位流量男演员,一年里大部分时间都在剧组,比较难联系。不过向以群这么说了,说明胥晖多半是这几天在S城。
左池犹豫了会,还是拨出了号码。
“喂,胥晖吗?”
接的人却不是胥晖本人,对面是个清冷的男声:“他在洗澡。”
像是撞破了什么秘密,左池有些尴尬:“那等他洗完,让他给我回个电话,麻烦了。”
没一会儿,电话就回过来了,胥晖问:“什么事?”
左池重复着这句话:“你知道盛黎在哪吗?”
胥晖茫然:“这么晚了,他不在他家吗?”
左池:“他在躲我……”
“幼稚。”胥晖啧啧,“你就让他躲吧,他要工作的,躲不了几天。”
左池轻轻笑了笑,笑容有几分苦涩:“我和盛黎要订婚了,作为他的朋友,你觉得怎么样?”
胥晖认真道:“我觉得怎么样不重要,婚姻是你们两个人的。你怎么想我大概猜得到,盛黎他怎么想,可能连他自己都不清楚。”
不愧是盛黎的朋友,胥晖和邰星宇的回答相差无几。
左池听见电话那头传来刚刚接电话的男声:“有碍市容。”
然后胥晖笑着回复:“我在家里怎么就有碍市容了?”
“我不是市民吗?”
……
左池不明白他们具体在说什么,但语气显然是在打情骂俏。
他心里空落落的,不再讨嫌地打扰别人的二人世界。
周围安静下来,他觉得自己魔怔了,给盛黎的朋友挨个打电话的行为有些疯。
他站到阳台边,点燃一根烟,任烟雾飘散。从高处往下望,能看见零星的几个人影。有人在夜跑,有人在马路边拦出租车,有人正对着一棵掉光了叶子的树拍照……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今天不过是普通的星期三。
“二十五岁生日快乐。”
左池对自己说,话音刚落,肚子不争气地传来“咕”地一声响。
他关上办公室的门,到楼下便利店买关东煮。关东煮热腾腾的,在冬天吃正合适,左池穿着羽绒外套,仍觉得有些冷。
他还买了一块小蛋糕,坐在窗边的椅子上,用勺子一点一点地挖着吃,吃完也不知道是什么味。
太甜了,他果然不喜欢吃甜食。
便利店的门再次被推开,进来的是一对情侣,Omega的手放在Alpha的外套口袋里取暖,他问Alpha要吃什么。
Alpha说你随便选啊。
Omega开始挑零食,说这个家里没有了。
Alpha说你少吃一点,吃多了对牙齿不好,你看你牙齿都坏了两颗。
Omega嘀咕谁让我随便选的。
Alpha说买点饮料放冰箱里吧,你喜欢蜜桃味的气泡水是吧?
Omega说我昨天喝了青苹果味的也不错。
……
日常的对话落在左池的耳朵里,助长了心里的酸涩。
从小到大,他都在追寻着别人要他争取的东西。
左易让他去学跆拳道,他去学了。
左易让他读的书,他每一本都钻研得很透彻。
左易让他考第一名,他达成了。
左易让他把xx项目拿下,他三天只睡了七小时。
……
别人都以为他志向远大,都以为他想站在高处,但他其实不在乎。或者以前是在乎的,只是现在有些累了。
他想要的很简单,就是和喜欢的人并肩走在一起。
一阵黑加仑的果香随着风飘过。便利店收银小哥抬起头,见穿着黑色短款羽绒服的男人把纸盒扔进垃圾桶。
他记得这个漂亮的Omega,他应该是在旁边的地产公司工作,下班总是很晚,有时候会来买包烟。
Omega的皮肤很白,嘴唇没有什么血色,他收紧了衣服往外走。不知道是不是看错了,收银小哥盯着他的背影,觉得他有些孤单。
盛黎没有回消息。但距离生日结束还有一刻钟的时候,左池接到了一个陌生的电话。
电话那头没有人说话,却又不像打错了。
不知道是凭借若有若无的呼吸声,还是直觉,左池认定对方是盛黎:“连句生日快乐都不说吗?”
他想要听到盛黎的声音,无论说什么都好。
“嘟嘟嘟——”
电话被无情地挂断了。
左池不知道盛黎这出是什么意思,但因为这个没有内容的电话,他失眠了,辗转反侧一晚上都没睡着,第二天顶着两个黑眼圈去了公司。
有时候工作比香烟和酒精更容易麻痹自我,订婚宴的前一周,左池天天在办公室待到晚上九点过才离开。他不喜欢这样的生活,但很喜欢在工作中的自己——冷静、理智、自信。
不像他在面对盛黎时,是个丢盔弃甲的跳梁小丑。
订婚宴前期准备充分,可真正到了那天,左池却没有什么实感。他在酒店的休息室穿上那套庄重的白色西服,盯着镜子里妆发齐全的自己,一时分不清是订婚,还是出席一场商业活动。
舒青榆握着他的手,像第一次认真地看他:“你嘴唇和鼻子像你父亲,眼睛更像我。”
左池扫一眼镜子里的舒青榆,竟然在她脸上看到了一抹惆怅。
左烈敲门,转告舒青榆有宾客找她,舒青榆问了句是谁后下了楼。
“哥,采访一下。”左烈走进来,笑得不怀好意,“马上就要嫁人了,有什么感想?”
左池斜睨:“只是订婚。”
“我刚在卫生间碰见哥夫了。”左烈坐下来,翘起二郎腿,“他对我可没有好脸色,也不知道是不是哥和他说了什么。”
“少往自己脸上贴金。”听见和盛黎有关的消息,左池心脏一跳。
跨年夜之后,盛长宇曾给他打过电话替盛黎道歉,说盛黎已经改正了态度,让他不必担心订婚宴的正常举行。
订婚宴邀请的宾客有好几百人,都是商界有头有脸的人物。左池听见楼下各种寒暄的声音,竟然开始感到紧张。
这是他和盛黎的订婚宴。
就算他们还没有领证,但有这么多人见证,他们也没有退路可走了。
十二点整,左池和盛黎从不同的两间休息室出来踏上红毯。厅堂布置得奢华大气,乐团在弹奏交响曲,底下宾客鼓掌。
可能是场内的灯光太耀眼,盛黎朝他走的时候,每一步都像踩在他心坎。他一定梦到过这样的场景,盛黎穿着黑色西服,矜贵迷人,举手投足间却带着一丝痞气,走到他面前,牵住他的手。
左池恍惚地站定,在被发言台挡住的地方,他又松开了手。
盛黎低声:“你也会紧张?”
左池才意识到他手心出了汗,他避开衣领处别着的话筒:“人生第一次,紧张很正常。”
盛黎勾起唇角:“假的而已。”
双方长辈走上台,简单地发言,告知亲朋好友左、盛两家以后就是“一家人”。
之前有过一面之缘的小女孩盛溪穿着白纱裙走上台,掌心里捧着一个红色丝绒盒。
盛黎取过那枚戒指,言简意赅:“伸手。”
左池颤抖着伸出手:“你不是应该单膝下跪吗?”
盛黎嘴唇抿成一条直线:“假的还要求这么多,要跪你跪。”
盛黎轻轻捏着左池的指尖,银色的戒指半圈排钻,在灯光下闪烁。穿过中指的指节到达根部,稍微松了那么一点。
他们的目光同时落在戒指上,陷入短暂的沉默。